赌车输了以后,我收敛了很多,每天还是跟没赌车前一样拉剑麻,放工早了还是一堆人侃大山,那几个跟我赌车的机手也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过了两天照样跟我吹牛聊天。
每天放工回到家里吃完晚饭,我一般都在家里看书、画画,晚上别人叫我出去聊天或什么的,我一般能推就推,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因为我觉得在家看书、画画是一种享受。
我不太喜欢外出,没事一般都在家里,反正大把朋友到我家聊天。我虽然喜欢静,但跟大家在一起时又十分开朗。聊天时嗓门最大的肯定是我,滔滔不绝的也是我,中间位置非我莫属。车天笃地(谈天说地)也算是我的强项,我经常侃得兴奋的时候连饭也不吃,大家也很乐意听。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在家感觉有点闷,我就出去想找人说说话。走到连队会议室看见里面又围着一圈人在打牌。我不懂,也没什么兴趣看,可在家里更闷,就勉强站在那里看,可我看了很久也看不明白。
他们赌得不大,就五毛一元地赌,大家看到我在一旁傻站着,就想拉我进来试一下。我说我不会,大家就七嘴八舌地给我讲解,讲了许久我才弄明白。那赌法叫三公,赌博时每人发三张牌,最大的是三公,也就是三张牌都是公牌(花牌)为最大,其次是双公9点,也就是两张公牌配一张9,再其次是公9点,也就是两张牌的点数加起来是9再加一张公牌,如一张公牌加一张10和一张9,或一张公牌加一张8和一张1等等,往下的大小依次顺序是9点(三张没有公牌配起的点数,下同)、8点、7点、6点、5点、4点、3点、2点、1点、0点。0点牌也叫密实或窦笼。
我弄明白赌法后,也坐下赌了起来,有时押一元,有时押五毛,不到一个小时输了七八元。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妈走了进来,我只顾着赌博没看见,直到她大声指责我我才知道坏了。她指着我大骂:“你什么东西不好学,去学赌博?”给她这么一骂,大家也赌不成了,都坐在那里看热闹。
我妈对我继续骂道:“好的没见你学?坏的你就学到尽!”我见别人经常赌也没事,也没人骂他们,我刚赌一下,她就大喊大叫,挺没面子的,就忍不住回了她几句:“赌五毛一块的死得了吗?值得你那么大惊小怪吗?”没想到她见我这么顶她,骂得更凶了,大声说:“你现在小赌,将来就会大赌,就会赌得倾家荡产!”
我见她啰啰嗦嗦地,火了起来,大叫道:“人家经常赌也不见他们倾家荡产?有那么严重吗?”我妈平时不凶,可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哇哇大叫着把解放前的东西都搬了出来:“你知道吗?解放前我们村谁谁就是因为赌博,结果把钱输光了就卖房子去赌,卖房钱输光了就卖老婆,卖老婆的钱输光了,就将儿子拿去卖。”完了又对我说:“你以后想卖老婆儿子就赌啰。”解放前的事有没有那么可怕,我没有经历过不敢说,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的上旬,讲起不好的事往往都会扯上解放前的事来讲。
我听了自言自语地说:“解放前,解放前,连个老婆影都没见,还老婆、老婆的,听到就怒鸟火。”我妈见我不服气,骂着骂着就到处找棍子,想敲打我。也不知怎么着,真的找了一根棍子,兴冲冲地挥棍过来了。
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脚底抹油地跑出了办公室。她也追了出来,把棍子举得高高的。看见她这样,我便加快了速度跑开,她边追边喊:“打死你个没用的东西,打死你个败家仔,你信不信将来你老婆和儿子迟早都会给你卖掉?”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搞得全连队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我围着连队跑了很远,没见了她的身影,以为她不会追来了,就停下来想抽根烟。刚把烟点着了,她大喊大叫着又追了上来。我赶紧又跑前一百几十米再停下来,等她追到离我还有二三十米远的时候,我又往前跑一百几十米。这样反反复复地跑了几次,我见连队的人都在看热闹,都在笑,感觉这样不是个路,便加快脚步跑出连队找了个草堆躲了起来。我躺在草堆,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怎么想都觉得她不该这样对我。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心惊惊地回到家,我爸妈和弟弟坐在饭桌等我吃饭,我拿着一个大碗,想装多点饭菜到外面吃,我妈瞪了我一眼,说:“你就不能坐着吃一餐饭吗?”
平时我经常都是装了饭菜到外面吃的,今天这样的情况就更不用说了,听她这么一说,只得坐下来。我边吃边用眼角偷偷地瞄了一眼我爸,他铁青着脸只顾吃饭。我边吃饭心里边发毛,想赶紧吃完然后溜出去。整个饭厅里只有吃饭的啧啧声音,周围都是静悄悄的,有时候太静的环境更让人不安。
突然,我爸开口了,说:“赌吧!赌吧!你想卖老婆、卖儿子做乞丐就去赌吧。”说着、说着又说回了解放前他的什么叔、什么伯就是因为赌博结果弄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最后离家出走了,大概跟我妈说的差不多。
我妈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地教育我不要学别人去赌博,大讲赌博的危害,又开始重复下午说过话。我左耳进右耳出,一门心思只想早点离开饭厅,免得被口水淹死,趁他们不注意。我丢下饭碗就溜了。一出屋外,人立马感觉全身都舒服了,空气也是特别的新鲜,真自由!
我的第一次赌博以严肃又有点滑稽的教育惨淡收尾了。可令我想不到,又感到特别好笑的是,九十年代中期我回家看我爸妈时,他们一天到晚都在研究六合彩,赌起了六合彩。我对他们说:“以前我赌五毛一元你们就大喊大叫,现在你们不一样也在赌?”
他们听了笑着说:“小赌一下,不赌大。”我回敬他们:“你们拿那些钱去赌,倒不如拿这些钱去买几斤肉回来吃实在点。”就是这样,我爸妈也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幸好他们赌六合彩还有点节制,每月只赌买六七百元而已。
由此可见,好赌是人天生的本性。人们总是怀着侥幸的心理以图博一个美好的未来。也正是人性的好赌,赌博这东西就开始变得无孔不入,你稍一放松,它就会趁虚而入,即使当年铁着脸教育我的父母也无法完全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