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16

作者 : 潘小纯

我躺在病床上,从早晨七时醒来到现在都在等医生前来查病房。《挪威森林猫》已被我读了不下十遍。满房间的剌鼻药水味在我刚恢复知觉那会儿曾经灌了我一嘴巴一鼻孔,并且有段时间还牢牢管住了我的大脑思维,在药天药地的地方呆着,生命却照样不能过份活跃,改变一下,拔掉那把镊子,靠近它,用它剌入因漏水而显得十分潮湿的输液管外口,我的大脑带着好闻的药品味正在外面啃空气吃,像在无水流入的沟底,一条昆虫前前后后找不到商量的伙伴,一九九五年,是整个一片香蕉地里的泥潭,医生跑来,他急速问了我两个问题,你是转帐呢还是提现,这两者都不行的话,我问你,这一批款子——在你出院后——将以何种方式结算?这是一个,寄院长指示我们对你进行保守疗法,不能急于做手术,弄死一只昆虫可以,弄死或者弄伤一个人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不管牵涉到哪一方面都会完,说罢,医生走出了我的房间。我知道医生不愿意同我多谈这些事,即使这些事情都是很现实的,没有什么麻烦,他跟我,还有布灵,我们三人一起,有段时间合伙做古董生意,我们,主要是我和他,老企盼着某个最佳时刻出现,接轨接轨,排除了古董生意中其它商业规律,越到后来,布灵越反对这样做,接轨工作需要有一定的内外合力,就这点,布灵怎么也接受不了,医生第二次走进病房,给我换药水,我对他伸出手指,表示了一个与我前日进医院接受治疗有关系的数字,我说:八,是八,医生回答说:七,是七,我对他眨眼,头翻转,面向里面墙壁,可我想这样不理他也不能解决金额问题,于是再跟他说:是八,而不是七,可他这时已走到了门口,却仍坚持说:你给了我七百,而不是八百。自古以来,古董交易都不怎么好做,(因为自古以来的古董都不值这个数),就在这几天,某城市一家三口人,因做这生意,全都丧了性命,医生断言,这些天送这儿来求医救命的(他是指我),都是些患了难治之症的病人,医生按了按我的脉博,听听肺音

叫人切断电源,说

省点手劲呀

起来起来

部位要把握住

特别是部位要弄准

因为

他是贩卖古董的所以看什么东西都

很准

我和吴源和管理员听了

真是大失所望我们朝

四面望了望(虽然我们已经很失望但仍然想拚着老命朝别处望上几眼)

这间病房和走廊尽头的盥洗间一样都只在房顶上吊了一盏灯整个夜晚要由这盏灯来照顾我们的光亮了,

后来形势变成了一面倒,医生来的次数越

来越多,四分之一的古董买卖,我们几个

人谁也没有力量对医生表示反对意见。

“他跟在勤杂工后面走进病房,就刚才一

会儿,也是这个勤杂工引来了一位上身穿

白色工作服手握登记簿身后跟着一辆铁

皮车(车内一格格载放着病人的早点)边

走进病房边向三三两两的病人点头致意

的医院伙食房师傅,我向他订了中午的膳

食,

“他先给我诊脉,数着脉博次数,我还像

昨日一样忍耐不住,再次提醒他,是八百,

是整整八百元送给了他,

他觉得这送钱的事和我这个人一样,本身

就显得滑稽可笑,

他说,

关于是八百,还是七百,你我都别争了,

到时一起还给吴源,

我说吴源没空,从今年冬天以来他一直都

在埋头创作我的那部《进攻村庄》,我拟

了书名,定了基调,开了个头,写了好大

一部份,这事管理员知道,连英译本也在

他手上,

医生听得很惊讶,用手心抹了抹唇齿,说,

你和吴源就是这种关系?你应该知道怎

样来对付外来者吴源的,

我说把他签退得了,

而且必须这样做,

医生的手出了点小血,

是被我昨日用镊子尖碰破的,他揭开捂在

出血点上的药棉,将手指头拎一拎直,他

说,不过你放心,书最终仍是会属于你的,

你心中的疼爱之物,吴源怎能夺走,

“我困惑地看了看在四周走动的人,心中

好不痛苦,我说,医生,吴源是我的好朋

友,他有要求,我回不掉,今年就让他写,

再等等,等到下一年再说。”

医生感觉不对劲摇了摇手中的药瓶,对我又有了治疗的信心,他恢复了往日处理病情时素有的果敢作风,一叠病历卡随身带在他身上,他在我床前逗留了半小时之久,接着才去询问其他病人的情况。

这么一来,四分之一的古董生意便使我们几个人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

《进攻村庄》,但是我……但是到真正轮到我的时候,我还会去看医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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