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24

作者 : 潘小纯

我走过去拉紧铁门,把门打得更开,一摁一喷,感觉松松的,我说,医生,你应该从实际情况出发,不要追求任何虚名,我小时候不也什么名医也没请,就请你一个,现在病也痊愈了,我知道你现在心情非常糟糕非常坏,这可不像许多人聚在一起各抒己见,快快乐乐拟定某项不确实方案,你要下定决心,快拿主意,医生在护士耳边叮嘱了几句,但两人的态度似乎各有不同,结果在有了定局以后,医生一个劲地在那儿努动嘴唇,我没明白,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接线员根本没必要这样快离开邮递员,掉头猛跑,她跑到我跟前,对我说,医生叫你去呢,我问,他现在在哪儿,她指了指一个大概的方向,我顺手望去,好像在那儿是有一位医生在叫我过去,在不停地朝我这儿努动着嘴巴,

第一批黑药将要被用完了,这一信息从药房深处传来,医生们人人都信这一消息是真实的,那天接线员替我背了一会儿皮包,在阳光下,我跟着地上的一团皮包影子在医院里凭空走了好几个小时,最后我冲上前,抱住皮包,不让接线员再往前走了,

在皮包里,

接线员后来激动地说,

那次同现在

不一样,

那次

是你站在护士

面前

由我分给你化妆品,

而现在

皮包里的一切东西都得原封不动地存着,

这么说,你准备赖帐,不与化妆品赠送的实际数目挂钩喽?

接线员见我为医生的病,日夜担忧日夜苦恼,也就不说什么了,她慢慢把针打完,药液进入医生肌肤,医生的脑袋在肩膀上有点扛不住,但他的神态还是显得很深沉,我为掩饰自己的痛苦表情,用手指在眼眶四周轻轻揉,因为揉得轻……接线员反背皮包,手握紧皮包拉链开口处,我说,你真是该死,她听后几步走到平日医生悬挂工作服的门背后,先躲进去半个身体,我不理接线员这套鬼把戏,仍然在想着医生原先皮包里到底有多少可供我们相互之间馈赠的礼品,我走近接线员,郑重向她指出,她为人处事的一个个缺点,有多少次医生请她过去议事,她却马上请我到她那儿去坐陪,我人还没动身,医生已经给我打来电话,问我,你老是这样插上一足,怎么不感到脸红,不知羞耻呢?我奔到接线员那儿立即与她互诉衷情,最后不外乎你模模我,我模模你,这时我才知道,是接线员接到医生电话后,给我来电话,让我即刻过去,而在回给医生的电话中,她却说我们两人早就约好了,“在一刻钟以前,”她说,完事了,医生上那块肌肤呈现出微微紫色,主刀医生用手指弹弹,还嫌不够硬,我暗暗替医生感到庆幸,我也照着主刀医生那种稳健的步伐,走到医生病榻前,但不能像他那样,伸手去模医生的,我怕我手上满是细菌,会感染了医生,医生躺在手术台上,嘴里咬着牙齿,发出玻璃被碾碎的声音,我在他胸前轻轻摁摁,(一摁一喷),我说,这会儿谁能向医生提出……提出……接线员猛地拧了我一把,医生自己开了口,他从东到西说了很多,一边说一边听着放在我胸口的听诊器,医生年岁大,本领高,对病人能做到量身裁衣,因病用药,在各方面都不马虎,更不会轻易失手,导致病人丧命,医生有时就是不愿买我和接线员的帐,不向我俩热情喷涌的爱情屈服,他翻阅了几张今天送来的大版面报纸,报纸被人卷走后,桌子上出现了《进攻村庄》有点肮脏的手稿,医生在病中懵懵懂懂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他老是把枕巾的一半盖在脸上,在医生床的两面,各站了一个护士,几支鸡毛掸子在医生床背后插着,这说明,床背与墙之间的缝隙有多窄,护士一甩手,不知从哪儿飘下来一根像麦杆儿一样的小东西,医生十分沉着,在腿上推了几把,指着血管突起的地方,让护士在那儿抽取我的血液,我对他们的所有举动做过一次分析,凡是医生在不明事理的情况下,提出来的一系列临床救护治疗的方案,都有其医疗实验意义,因为像这样试验来试验去的最大好处,就是可以对病人的疾病治疗不负绝对责任,护士们有时服从,有时反对,有时是剧烈反对,她们先聚在一间小房间里,四五颗脑袋碰在一道,在那儿无声然而又是非常迅速地查找这几个月来的原始医疗记录,只要一经发现有某几次医疗诊断是出于同一位医生之手,彼此又是矛盾,不合常理,她们就会放声大骂大笑十五分钟,然后再选派一位护士,让她拿着医生今天开出来的最新一张药方,去配药房取药,可这位护士心里依然在对开方子的医生大声诅咒,医生决定今天对我进行重点突破,

万事都得从长计议,医生吊水吊了近半年,我劝他不要急躁,半年就半年,一年也无妨,彻底根治疾病要紧。我是近几年来才开始担任医生这一职务的,不管在医院里,还是在社会上,医生都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好职业,所以我经常对医生(他)说,静养,卧床,做任何事,心里都要静,要显得很无所谓,像我这个新医生一样,不会有错的,坐在旧藤椅上读读旧书刊,写写旧笔记,在两次吊水之间,抽点功夫,写我的《进攻村庄》,我被人吊水前,他总能主动向具体某位护士说明我的体质、我忍受痛苦的限度,甚至会说出我的写*好,我索性躺在病床上,任接线员和护士在我腿上手臂上揿揿摁摁模模,

在背部下面喷洒药水,

我这个庸医,

说来说去是可以与人

在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时间

调换职业的,

医生坐进旧藤椅中间,

手握肌肉消肿器,在终日

注射药水现在已变得很僵硬的那块肌肉上反复磨擦,

今日有事,我对正在梳妆的接线员说,镀银夹子刚从国外买来,明天到港口提货,有几位病人需要等这批东西到了,才能剖月复动手术,他们对院方拖了这么长时间,未对自己施行手术,很有怨言,我说,医生,你这就来吧,

我推着他(医生)走进盥洗室,让他在开刀前排空体内脏物,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把他拉起来,在这以前,医生曾几次试图自己从抽水马桶上站起来,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将手伸给我,请我帮忙,我把医生的手推回去——提议跟着就来了:主刀医生带头抓住了那只正在缩回去的手,用力把它拉回来,这下子可来劲了,我绑绑带,接线员扯胶带布,护士抓出一把铁钉,木匠们接住一个钉子就钉下一个钉子,钉下一个钉子护士就快速向里面传递一个钉子,像没事没痛苦一样,我抱住医生那条包满绑带、上满硬胶、上面一圈圈钉着铁钉的坚硬臂膀又是托又是扭在灯光下将它照上照下照前照后一遍遍看个不停,坐在总结会上,医生静静托着下巴,记着几个歪字,看几段记录,(在灯光里面)医生以为自己早已进入了无人之境,医生侧转过表情奇怪的脸,开始低声说,

“我说,接线员先生,你看他对普通的针法适应呢,还是对打飞针适应?就我的技术来讲,还是打飞针比较拿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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