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54

作者 : 潘小纯

(不知为什么,有一段日子以来,我一直没有时间看书,没有写过东西,一直没去认真思考过任何问题,没有时间和我心爱的女人上床,没与她同床共眠,在鲜花般芳香的被褥里与她销魂落魄,做剧烈的身体运动,在那些天里,我似乎已经忘却了尘世间一切平凡琐碎之事。)

众多长脚影子的光电余波,沿着中心有只陀螺形状物体的浓重黑影,向四周均匀地斜射出来,它们落地后,在地面形成一个长大的扁圆黑影,在这个地面黑影后面,依据同样的道理,也同时印现出一个更大更黑的圆形影子来。连接这两个黑影圆圈的是一根前后环绕,显得很结实的铁链在地上投射出来的微微有点弯曲的狭长影子带儿。院子内没有一级台阶,在全院上下,出现了许多高低起伏的地段,而那些地方都被人为砌成了灰白色的水泥斜坡,虽说坡儿高低不平,但完全可以让人和车子平缓通过。前几天这所院子里,到处都飞着蜂虫,主人及时动员了不少邻居前来院里赶蜂,他们手握各类轻巧的片状器物作为武器,在院里各个角落尽力扑腾跳跃,驱赶蜂虫,蜜蜂被驱散了不少,再也形不成大群蜜蜂嗡嗡飞鸣的局面。但无需几天,主人离家回来,定会发现在自己这儿,又麇集了无数的苍蝇和其它小飞虫。这些苍蝇一到日暮时分,便成群结队落脚于院内各处,你只要伸手去拉动爬藤植物的细茎,苍蝇就会从植物的藤茎上、叶片上,或是从邻近被人身体惊扰的植物丛中呼啦啦腾飞起一大片。自行车在地面阳光中的两个轮子倒影,这时已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直往上蹿热气雾。在这个应该是热得可以使狗往外拖出长舌头,以便散发体内热量的时候,真伯却不停地在呼唤我的名字,她躺在屋里床上,象征性地在肚脐眼上盖了一条薄薄的被单。在这个时候(今天清晨),自行车被真伯安排在这一位置上,它不偏不倚,正好面对着厕所与蓄水池之间的那扇连档门。自行车随便哪一个部位都能与连档门发生撞击,只要有人将车子转动一个方向,而车子与门碰撞的声音,必定能使真伯火冒三丈。在院子内几条高低不等的水泥铺道上没停放什么东西,发烫的水泥地面原本也不能搁东西的,谁搁,就要坏了谁的东西。我进院门,把自行车搬动半圈,车子撞门的声音还未消失,她在屋里已喊出话来:

“到这时候才来。”

“你这车子……”

“谁要你去动它了?这么笨手笨脚的,到这会儿才来我这儿。”她说。

“我从来到你家都是准时的,今天只差了一点点。”

“你真想来,就得早点。”

她站在门口遮阳帘后面,等我进屋去。

我把自行车再沿着老路搬回去。

她一只手伸出门帘,指着院子,说:

“又动我车子。这么晚来,到底是什么缘故呢?我这不是在凭空说你。”

进屋后,我见她立即就去收拾在藤椅上堆放着的几本报刊杂志,她的意思大概是要我去坐那只藤椅子。被收起来的书刊,又再次被她胡乱堆放在桌子上,把桌面上整个一尊老鹰雕像都给埋没了。真伯在整理书报时,双臂伸展自如,臂上宽大的汗衫袖口上下颤动,而且随着椅子上书报被搬空,真伯的身材在这间房屋里变得逐渐高大起来。

“认真,”她低着头说,“认真的时候往往只能独自一人在家里整理这些东西。你进院子不会先摁响门铃?老去碰车子干吗。”

我在等她给我指定座位。没座位,站着与她说话,心里总觉得虚。

她腰板忽然挺直,声音很大,说:

“你坐呀。”

“你还没腾出位置来。”我说。我眼睛盯着上面堆着很多书报的桌子看,在那张桌子的面上,有几条横溜出来的木纹也确实耐看。

“我家里今天还没来过一位客人呢。你又来得这么晚。”

“你不是……这不是正好依了你的心愿?事儿我昨日就对你说过了,外面街上简直不能让人行走,在每条路的岔口……”

“都是新筑的。”她往桌上丢下最后一叠书报。看她丢下东西时的手势,仿佛是这叠书报的份量比刚才任何一叠书报都要来得沉重。“哪部份是需要的,哪部份又是不需要的?昨日你不是已表示过意见了吗?”我顺着她的指点,在被搬空的藤椅上坐定。她在我进来后,这是第一次想到要在我面前稳住神,她说:

“从来就不曾有过的。”

我在心里说:“确实没有过。”不过我还是对她说:

“抛就抛了吧,事前没多商议,事后又如此牵挂,依我看,也是没多大意思的。抛出去以后,在你手头上就有资金可以周转了。”我转念一想,会不会她怕的就是这个?于是急忙说:“主要是周转灵活了。”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有那么多岔口那么多死巷子,在街上听得见突突突行驶的车轮声,在街道两旁的小巷子中,车轮声就听不到了,可在小巷中到处都是你撞我、我撞你的拥挤状况,我这一路走来,不知被蛮不讲理的行人撞了多少次,而且再凶再负责的交通警察对此,也只能是蜻蜓点水,粗略管理几下。全城中最艰苦的差事,恐怕要数这几个警察在这条街的两边上班值勤了。我左琢磨右琢磨认为前几天劝她往外抛还是比较正确比较符合当时的实际情况的。我从桌上抽出一张信笺,浏览了一遍上面的文字,说:

“谁像你,一批东西压了这么久,人做事,脑子要转得快,这个月份中你市场去过了几次?在那儿的人,人人都急红了眼,那儿大厅里的气氛能使人的肺儿急炸,这些你知不知道?要我说呀,现在抛出,已经晚了。”

“你如果不来纠缠,事儿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的。”真伯在屋里说。

“是我的东西,怎么谈得上纠缠呢?抛了以后,对你来说,起码可以有一笔资金用来周转。这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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