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燃纸 82

作者 : 潘小纯

“救救它们,”我接过她手里一块煤,在院墙外面,学皇甫甫、医生瘸着腿在后面追她,“你总应该给自己留下一点。同时也留给他们一点。”

“你呢?”

“我厌恶这东西。”

“给了谁都不会讨好的。”服务员拉着板车穿过柳树枝条下的一条小道,她后面两爿相互挤压着形成了当中一条虚线,“给了谁,谁都不会满意的。”

“又不是把你的身子给人。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

“用车子装货,要满,要满。”我见服务员拉了空车走,故意对一位车夫说。

“蛋车来了?”

“第一批是杂货,第二批装了煤,接下来可能要轮到装鸡蛋了。”

“那么起码要在后天才能被运到。”我说。

“等杂货车返回城里,运煤车便出发来此地。这以后城里的货车,一半将用于下一批运输,一半会立即装上鸡蛋,往这儿运。”“回城里去的车子已经不少了。”

“不少是不少,可有哪趟车是顺路的,可以搭乘人的?”

“你别老想着进城。这儿勘查需要人手,找来医生、皇甫甫,现在又带上你和他两个,光界石一处,我们就花费了不少精力。”我说完,便拿粉笔在院子石窟门两边石条上画着服务员身上那个宝贝东西的图案。

“搭车进城,完了就回来。”

“回到这儿?”我拎了拎陷在脖子里面的衣领,略显突然地说。

服务员在这种时候,别人想要她全面理解自己的心意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她昨日穿的那件汗衫上印有草莓图形,在她身上有暖烘烘的体温(怎么会……怎么会呢?草莓的形象先是在植物上出现,后又经过抽象,被剥离下来,挂在女人的汗衫上面)(固定不变的思想能够毁坏草莓形象,思想应该回到巨宅外面的空间中去)(意会、爱情、玩火者三位一体),

“今天回城已经晚了。”草莓躲在暗处听我说话。

“我反正要找到肯让我搭车的师傅。”

“今天回去,一直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这已经是很快很顺的事情了。”我又说。

“你能不能明天走?”

“营业员什么时候回城?”

“她说要回去,其实是骗人的,这个事儿,医生知道。所以你今天别走,让他走得了。”

“她走不是骗人的吗?”服务员从中间走出来,

“是医生今晚要回城。他后天再同皇甫甫一起从城里赶来。”

“医生今晚要走,皇甫甫又不在?”服务员站在门外石阶上向站在门内高处的我回头望着,她感觉自己正在进入角色,将要碰到最为关键的东西了。

“他们都进城了,这儿只有我在,你晚一天回去。”我问她:“你今年几岁了?”

“四十整。”“五七年出生的。”我心中立即出现了一个感觉空档。

等医生他们从城里回来,我已和服务员两人在巨宅里像模像样过了三天好日子,从此以后在我俩脑子里似乎都铺上了一层草席般的铺垫层,任今后的什么命运来折磨我们,我们两条蚕宝宝都能在草席上相拥相爱,服务员在房内掸床单,我在院中踱步,三天时间,他们在城里呆了三天时间,(她在自来水下洗手,说),今天该有人回来了,什么冬天不冬天的,漫天寒风夹带冰雪吹来,这世界变得寒冷刺骨,(不等她说完,我回身做了一个立马平原的架势,心想英雄自有英雄豪气,现如今我只身困守荒漠,可这些在脸面上的事情……这片沙漠,从古到今有谁能孤影单骑从中穿过),医生托人先从城里把一大堆勘查仪器运来,我同大家一起忙着上车搬运仪器,巨宅分前后、南北四大部份,一批批仪器刚刚运抵门口,我与服务员各拿着一本核对货物数量多少的单据,站在巨宅门前,一样样核对从车上卸下来的东西,过一样喊一样,再将过去货物的一张单据递给别人,让他们细心对照上面的编码,对的,便收下,弄错的,就直接退给前来押货的人,然后由我在一本小册子上记一笔退还的理由。皇甫甫充当临时组装组的监工,一套设备的零件到齐了,立即由组装组在院内空地上完成组装,十来个熟练工人按照图示,把零件配齐,经皇甫甫认同后,一起动手进行装配,十几套各种类型的仪器很快被组装完毕,接下来就轮到院内雇工把形体并不庞大的仪器拖运至院内各个角落,雇工们用防护罩将到位的仪器罩严实,只待医生从城里回来,大家商量定,找个开工日期开动这些机器。现在的北园还未受到装运仪器浪潮的冲击,所以我预先叫了几个手脚仔细的女工把北园每个房间打扫一遍,并在房门上锁上铁锁,锁的钥匙全交予营业员保管,(这事服务员知道,皇甫甫也知道,但要瞒住医生,不然的话,我们大家再也无法在北园中呆下去了)这些房间就是我们今后几天在院子里的栖身地和安乐窝了。“他来了,这事就难办了。”服务员指出医生对大家可能构成的威胁。“除非医生也加入进来。”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我对她说:“医生能进来也是为了你。”我咬着门牙,有意让嘴巴张开。“你躲什么?要躲掉什么?”服务员满不在乎地说,手里的单据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紧紧卡在院道上,彼此动不了。医生爬了半天,才爬上前面那辆车子。汽车马达空叫了片刻,慢慢熄下火来。我想采取老办法,用些草包、树枝树叶塞在车轮底下,再往过道石条门的两面石条上泼水,让水在石条上和车身两侧结成薄冰,增强中间的润滑度。动员一批村民进院,让他们推车的推车,撬棍棒的撬棍棒,各方面一齐动手,将两辆面对面行驶,现在已被死死卡在狭窄石窟门中的车子推离现场。

皇甫甫一气叫了二十几个村民来大院,医生在车顶上爬了几次,想爬到后面一辆汽车上去,结果没爬成,他干脆差人站在车顶,将草包隔着汽车往石窟门外人群中乱扔,自己则在车顶上把一筐别人从底下吊上来的棍棒启开封口。医生伸长脖颈寻找我,他还在心里数着自己这边门里可供差遣的村民人数。医生看见一个村民,便问他能不能帮忙推车子撬动车子,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往底下那个村民脚跟前扔了一根棍子,嘴里高喊:下棍子喽。皇甫甫坐进后面汽车的驾驶室,正正式式戴上白手套,等待开车命令。到时,医生和皇甫甫将开足马力,各自倒车,月兑离被挤死的石窟门。我什么都不管,只顾带领服务员、营业员,还有北园中一批做细软活的女工,提着大大小小十多只水桶,朝汽车与门的石条中间泼冷水。一桶桶水从北园后面的河堤下被提来,我每次提两个半桶,服务员提一桶,女工们都一次提一桶,大家伙一个跟着一个急急忙忙来回穿梭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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