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儿躺下,慧如用颤抖的手指轻触女儿有些冷削的脸,泪水盈眶。
欣儿握住妈妈的手,她说:“妈,我的脸看上去是不是很苍白很难看?”
慧如点点头,又使劲摇了摇头。“我看你现在的样子象解放时期被关在牢里的*。吃不好,穿不暖,还要受酷刑拷打。不过,女儿在妈妈眼里永远是最美的花。欣儿,妈还是想问你,为什么会这样呢?是不是他虐待你。妈不再斥责你,你对妈说实话。”
欣儿嘴角勾起淡淡的笑,说:“不,秦芳知道,没有人欺负我。如果他正面欺负我,那样我可能会解月兑出来。真的,妈,我这是自己折磨自己呢。不过这日子不会太长的,我在等一个结果,也是在等一个开始。”
慧如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情呀爱的,好象天底下除了情爱就不再有其它了,那么爸爸与妈妈养育之恩呢?与你心里爱比其来无足轻重吗?”
欣儿说:“不,两回事,不矛盾。爱情与亲情是两条平行线,人就站在这平行线中间,都非常重要。看上去我很偏执,很不孝顺,甚至缺乏道德修养。而我则不这么看,我没有杀人放火,没有打家劫舍,我没有图财害命,没有卖婬嫖娼,我没有刻意去破坏别人家庭,没有吸毒与贩卖人口。从哪条上看,都跟我无关。我是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愿践行我的爱情承诺,等待一个自然降临的结果,我要用这个结果证明我的爱的价值。父母之爱,是要放在心里感谢的,而不是用同等的甚至是物质上的东西去偿还。所以经书上说谢恩感恩,却不提报答二字。”
慧如说:“你都这样了,还没有证明吗?我是听不懂你这套理论。”
秦芳说:“阿姨,与其让她后悔终生,不如放着她去撞倒南墙。我会在她身边的,谁敢欺负欣儿,我找人下了他的胳膊。”
慧如拉着秦芳的手,她说:“谢谢,我知道你一直照顾着欣儿。将来,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秦芳说:“哎哟,阿姨您可不要这么说,你看欣儿都让我照顾成啥样了。再者说了,如果我因为这个日后去向你们求助,这又成了报恩,而非谢恩。欣儿才说的呢,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哪还有感情之说,完全成了交换关系。”
徐长峰按捺不住了,“你们象天下太平了,聚在一处叙起家常了。既然已经这样,我们也就随了你们的心意,不再追究这事。欣儿,你就是生上十个二十个孩子,爸爸帮你养活。大不了开一个幼儿园。”
慧如冷眼斜觑着徐长峰,“我们说的都废话,你说的呢?什么叫生上十个二十个,你当我们家欣儿是母猪,这么大人了,管理那么大的一个企业,怎么今天说的话没个谱。”
徐长峰说:“有谱没谱姑且不论。欣儿,既然我们来了,你得让我们见见这个人,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有多大的出息,多大的魅力,能把我的女儿弄得神魂颠倒。”
情形的发展似乎又回到欣儿计划中来。好不容易捱过第一关,欣儿心里有所放松。
欣儿说:“那是一定的。也许你们看不上这个男人,他长得样子不一定合乎你们的要求,但是他对我好,也很细心。因此,我希望你们不要以貌取人。”
若是招李明达来,欣儿不需要这样交待。周大力,那是一个可能让徐长峰与慧如喷饭的男人。即使如此,那好歹也是一个健康的人,头一关过了,后面的打击可能会小一些。欣儿暗自思虑。
慧如说:“欣儿,你就不要再给我们上课了,你都这样了,我们现在都不与你说长论断了,至于这个人是什么样子,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齐全人也就是了。我们现在反对又有什么用呢?你都怀上人家的孩子了。生米煮成熟饭,那小子心计可以呀。我们认了,你以后可不要在我们面前说后悔的话,以后你就是装也要给我们装出幸福来。”
徐长峰说:“象我们这样的家庭,以及你的外在条件,找什么样的男人都容易。我们希望这个男人会是一个优秀的男人,将来我地么大的企业最终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如果是个窝囊废,败家子,那就是我们徐家的不幸了。对了,欣儿,这个男的是做什么的,是企业白领,还是自己当老板。”
欣儿说:“都不是,是我就职的单位一个普通职员。爸爸可能让你失望了,您的企业他应该没有那个能力管理的,所以爸爸您还是受累自己看家吧。”
徐长峰摇头,“你呀,太年轻,太单纯,爱情至上在当今这个社会是行不通的。一个男人没有自己的事业基础,将来又怎么能对你负起责任。钱固然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钱,幸福也无从谈起。吃糠咽菜也许不至饿死,但真得可以嚼出幸福来。书上的描述而已。生活会把一切的美好都打磨干净,特别是贫贱的生活,百事俱哀。浪漫,只不过是虚空的想象,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文字修辞。开门七件事,少了哪一样都不行。欣儿呀,你是个理想主义者,爸爸是过来人,曾经也和你现在一样,冲动过,也爱过。”
慧如说:“你这不过是马后炮罢了,以你这话的意思,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你冲动所为,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在忍受着我?你这是教育孩子还是暗示我什么?”
徐长峰说:“慧如,你就不要裹乱了。欣儿不是你的女儿呀,你倒编排起我来了,我们家的女儿眼光一向很高,我认为四周的男人没一个能配得上她的,谁知道她还真谈上了恋爱,谈就谈吧,只当是玩玩吧,可是还弄出祸事来。”
欣儿说:“你们不要再吵了,日子怎么过都是一生。一生是一个很迷惑人的词语,有人只走了那么短短的一程,从喧闹里过渡到平静,经历睁眼与闭眼的时分;有人走尽了终点,也还是一眨眼的短长。我不会后悔,因为我尝试以自己心意生活过,难道这错了吗?那么,我是为别人而活,还是为我而活呢?如果是为别人,我生命存在的意义与价值是因别人而有,属于别人。而我呢?我把我自己给丢了,丢在哪儿了呢?”
慧如说:“你这些疯颠话,成心要把我们气死才开心。死就死吧,反正在你眼里,我们只不过是别人。明天就把那个男人带来让我们看上一眼,这样我们回去也好放心。别人问起来,只说女儿已经嫁了人。”
欣儿说:“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呀?不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
慧如说:“多住?知女莫若母,你心里巴不得我们早点回去呢,还故意献这种假殷勤。”
秦芳不便插话,她的心里一直对欣儿所为持反对态度的,帮着欣儿瞒过去了,但她始终认为欣儿的人生如果赌在李明达这儿,绝对没什么幸福可言的。
秦芳见大事已定,向徐长峰和慧如道别,轻轻拍拍欣儿的面颊,秦芳说:“小乖乖,我送你十个字,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走啦,有事电联。”
秦芳回学校。徐长峰与慧如把女儿接到珍珠饭店,五星级宾馆,先调养起来。
珍珠饭店西餐厅里,慧如看着欣儿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她说:“谢天谢地,我们的欣儿终于恢复了点人样。欣儿,你知道吗?妈妈第一眼看到你时都不敢相认。”
欣儿说:“是不是叫做鸩形鹄面,形同枯蒿。”
徐长峰看着点菜单,听欣儿这么说,他不乐意了。“这是谁在贬我的女儿呢?”
慧如说:“你看看,又宠上了。女儿就是被你宠出问题的。”
慧如话一出口,顿觉伤到欣儿,马上脸色有变。欣儿却笑着说:“妈妈说的是,妈妈对女儿说话根本不需要有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其实我有没有被爸爸宠坏,您是清楚的,我不贪财好吃,不爱化妆打扮,不攀附权贵,不骄矜傲慢。也从不大手大脚挥霍爸爸的钱。这坏从何说起呢?我只不过在感情上任性妄为了一点点而已。”
徐长峰轻拍了一下桌子,慧如与欣儿立即将目光投向徐长峰。徐长峰说:“你们这么看我干嘛,好象我要发飚似的。唉,我自认为是一个成功人士,有涵养有学识,被大家公推为儒商中的楷模。我为曾在我女儿面前耍威风而感到汗颜。欣儿,爸爸向你认错。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你那不叫任性妄为,那叫清纯可爱,保有童真。苏大学士说,人生有味是清欢,我们这些人都已经被油腻包裹着,哪还有清欢之心。至于青水白石的天真,心里想,可心态已经老,回不到从前了。爸爸有多羡慕你呀,爱自己所爱,自由如风。好。”
慧如说:“听你这话的意思,欣儿做得对啰?”
徐长峰口中发出“嗯——”的长声,“不好说,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我们不好用老祖宗的标准来套用现代人的感情方式。就象不能用前朝的尚方宝剑来斩今朝的大臣。”
慧如“切”了一声,“绝对的投降派。”
徐长峰“呵呵”地乐了。接着他说:“欣儿,什么时候把你的那一位带出来让我们看看,爸爸工作很忙,在你这儿也呆了几天了,得回去了。”
欣儿此时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并没有听到徐长峰说了什么。
那里站着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两个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明达,他与那个女人刚进来的,李明达非常礼貌地给那个女人拉出椅子,等那个女人坐下之后,李明达站到她对面的位置,双手抖了一下西装的衣襟,这才优雅地坐到那个女人的面前。李明达并没有看到欣儿在注视着他。
徐长峰见欣儿不作答,循着欣儿的视线去,也看到李明达低着头点菜,不过点菜单遮住了他的脸。
徐长峰说:“欣儿,你认识那人。”
欣儿赶紧收回目光,“哦,不认识不认识,以为是个熟人,细看,不是,看错了。”
徐长峰说:“哦,我刚才说让你把你的男朋友带来让我们看看,你什么态度?前面你可是同意了的。”
欣儿心不在焉地回答,“哦。”她的心乱如麻,心想,这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女人是谁?不是学校的老师,难道是明达的老婆。不可能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紧张的,明达一直都这么说。那么是明达的同学?大概吧。
欣儿走神,慧如说:“欣儿,在想什么呢?”
欣儿说:“没没,没想什么。爸爸,咱不吃西餐了,我一直对西餐没什么胃口,不如中餐。我想吃中餐,可以煲一份有营养的汤给我吗?”
徐长峰说:“对对对,我忘记你有孕。走,我们去中餐厅吧。”
欣儿走过李明达的面前时,步子稍稍地放慢,眼里有别样的情绪瞅着李明达。欣儿心说,明达,你真悠闲,你连见上我一面都会付予很忙很忙的强调,可是你与一个女人坐在这里吃西餐却并不见有多忙。到底你是把我给冷落了。
疼痛在欣儿的眉间走动,眼里起雾,轻轻一合眼,一颗泪便滚落下来。原来,脆弱一词是在合上眼睛之后才真切体会到的,一直用虚假的想象来武装自己的欣儿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是在拥寂寞而行。
李明达一无所知,依然低头在点菜单上寻索。她对面的这个女人则观察到欣儿眼神里细微的变化。
等欣儿走过去,这个坐在李明达对面的女人对李明达说:“老公,那个女孩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李明达有些诧异,“啊”了一声,然后问,“谁呀,在哪儿呢?”
女人朝门外一呶嘴,李明达瞅过去,欣儿走得没影了。
李明达说:“我是老师,认识我的人会很多。再说了,你老公长的这样子经常招女孩子的眼,你应该知道哟。梅子,想吃什么,你尽管点。”
这个女人正是李明达的合法妻子杜梅。杜梅嫣然一笑,“你做主吧,你点的我都喜欢吃。”
李明达如同得到褒奖一样,心上脸上一片欢欢喜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