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的车驰出别墅没一会,他很想看到欣儿在获得自由后的第一反应,可是他走了。这算不算又是一大遗憾呢?因为这之后,生命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前一个夜晚,他反复地想,坐在欣儿的身边,眼见着欣儿接到那两个男人的电话,欣儿的表情上肯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猜想欣儿真的获得自由之后会不会兴奋地投到他的怀里。这些,他都想过,有过假设,也有过预期。但是,秦芳的突然造访,弄得整个早晨的气氛都相当的不愉快。醋味与硝烟的味道让江华一身不自在。同时,江华有些顾忌秦芳把事情抖给母亲知晓,在秦芳走后,他下意识地追着秦芳去了。车驰过去很远,江华这才想到早晨赶回来的重点是陪欣儿共享即将幸福时刻的,然后自己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该多有趣呀。唉,人离开别墅,哪还好意思回去呢。
不那么刻意去抓秦芳。总之,心情不好了,又不想以这样的心情站在欣儿身边。于是,踩着油门回办公大楼。办公室里,秦芳已在那儿恭候着了。话不投机,两人呛起嘴来,再度不欢而散。
如果江华可以多留下几分钟,便可能看到欣儿在首先接听李明达电话时的反应。可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情感,就是由许多的遗憾组成的一个并不顺畅的轨,人是颠簸在轨上奔波的车。并不知道哪一站的风景属于自己,也不知道确切的抵达时间,更不知道车会于何地抛锚。这就是人生太多不确定因素而形成的不得已与不知所措。
欣儿看着手机里的陌生的电话,有些儿迟疑。心里犯起嘀咕来。是不是该接这个电话呢?她很担心是周大力在作怪。有些谨慎地接听电话,屏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电话靠近耳边。她想好了,如果是周大力的声音,马上就把电话掐了。电话里传来是李明达的声音,恍若梦里游丝般灵动的感觉。不是那种美好的时刻,而是觉得自己以及周边的一切景物都虚假起来。真的,很容易就穿越到从前,回到校园,回到爱的死去活来的时光。只是,从前也是一个虚假的谎言。就象人们说的,誓言不过是一时的失言。一叠叠遗忘已久的回忆被重新勾起,欣儿的心里隐隐地痛。好象眼前看着的是一个高大的忏悔者,俯下腰身,非要断去手指,求得谅解。欣儿的心非常慌乱。
李明达说:“是欣儿吧,我知道是你。接到我的电话你一定觉得非常吃惊。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对你说话。以后在这个城市里,你我便为陌生人,顶头相撞,互不相识。我对我曾经对你犯下的罪表示深深的歉意。我错了,我太自私,一个自私的人是没有权利谈论情感的,更加说接触情感。情感必须毫无保留地付出给对方,这种不保留还包括人生命运在内的一切拥有。你做到了,所以你是一个圣女,我没有做到,我还是一个俗人。当我悔悟的时候,才发现圣人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包括,我还是没有修炼得彻底。所以我放弃了欣儿,是我毁了你一生,在你面前,我是有罪的人,可是我还表现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寻衅。按说我应该当面向你忏悔的,但是,我再没有勇气直面你。我虽未是将死之人,可对于将这段感情结束之时,把你从记忆里完全抹去,我也觉得要经历生与死的过程。你可以不信的,但我所言句句发自内心,因我再无讨好你的必要。你说对吧?对不起,相信你会获得想要的幸福的。最后告诉你,我决定离开学校,我不配做一名大学老师。我从小就很想成为一个画家,我以后的时光只能游历山水之间。还有,我也有了儿子,他叫子豪。就这样,欣儿,永远别再见了。”
直到李明达说完,挂断电话,欣儿都未发一言,她象在听一个故事,并且因为这个故事被渲染的太过真实,她相信了故事里的情节。她反复地叩问内心,这事跟我何干?听到对方电话传出嘟嘟的盲音时,欣儿还未回过神来。她此时正在草地上,空气,阳光,云朵,绿草,交织成生命最美的背景,她站在这个背景前,突然被幸福绕着了肩腰。如果说这还不足以让她扔掉手中的电话,在草地上奔跑,那么接下来周大力的电话,让欣儿感觉到这个早晨存着太大的荒唐。
周大力说:“欣儿,我们完蛋了,你自由了。我以为我可以武力征服你,但是我错了。你知道吗,有人说我是个怪物,可是我要说,你徐欣儿才是一个怪物。我对不住你,我是存心伤害你。只有这样,我在你面前才能找到男人的自尊。要怪就怪你太漂亮,各方面的条件太好了。我周大力从小就没有教养,我的心比什么都大,可是,我什么事也干不成。只是娶了你,我才觉得我干成了一件大事。但我想明白了,这不是我的能力,而是你硬往我这火坑里跳的缘故。按说得到你之后,我应该好好对你,毕竟你是一个大美人。可是,我得到你,人家还是瞧不起我,都说我配不上你,说一朵鲜花跌在牛粪上了。好,我就想着让鲜花也变成牛粪,这样我们就扯平了。我错了,你永远是鲜花,而我也永远是牛粪。我放你走,我们离婚了。就这样。”
欣儿还是一句话没说,她能说什么呢?这两通电话宣布她一直囚禁着的生命被获释,她的脑子里在飞转着,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为恶之人一一放下屠刀成佛了?难道说这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吗?大家都有了从善的决心,以在神的面前获得一个好印象?
怎么会好事接二连三呢?有多少年没有尝过惊喜的感觉了?欣儿拍拍脸,掐了一下臂膀。痛,有痛的感觉,这是真的。哦,我真的自由了吗?我原来是那么不屑于自由,我那时不是很想在黑暗里永远地呆着,以惩罚自己的弱智,也让那个令我变得弱智的男人后悔去。今天,当自由真的摆放在我的面前时,我原来是那么的渴望。象卸去重担,身体就象一片轻羽似的想要飘起来。手中的电话真的被抛了起来。幸好被走向她的曼妮给接住。
曼妮说:“姐,你怎么了?怎么把电话扔了?”曼妮很奇怪地看着欣儿。
欣儿说:“姐没事,曼妮,姐想单独呆一会,你回去照看好清源。”
“哦。”曼妮答应着,心想,说话也不疯呀,刚才怎么把电话都抛了?她嘴里嘟囔着,“我们都无家可归,你还能开心得起来?”走出几步远,回头看欣儿。欣儿正仰着脖子,大口地呼吸着空气。“疯了,肯定是疯了。”曼妮忧郁地摇头回到别墅内。
江哥,要是你刚才不走的话,我一定会扑到你的怀里。我管不了那么许多,我想有一个怀抱暂时收容我的幸福。江哥,我自由了,我真的自由了。你知道吗?我好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你会在意吗?无论我有困难,还是有好事,我最先想到的人都是你。江哥,你是我的福星呀。欣儿攥紧的小拳头真在发抖。
真的要把欣儿给幸福的晕死过去,如果说她还沉浸在似真似幻之中时,那么接着,一个速递的员出现在她面前,这再也不能有错了。速递员送来的是城市加快速递。一份离婚协议书,上面签着周大力的名与手印。真是太给力了。
欣儿在草地上一会蹦一会跳的,象个疯女人。这一生之中,兜兜转转,起伏跌宕,人生的情形一度沉沦失控。可是,峰回路转,一番痛苦的人生经营,修来的福份是让她认识了江华。隐约觉得,江华才是她的真命天子,不管今生是否有缘结合,但至少可以以一颗自由的心把你想起。至少可以假设一万种可能把你带到我的梦中。
欣儿躺在草地上,看天上游曳着的云朵,好象看到天使坐在云端,柔丽的目光,她把幸福抛给欣儿。欣儿多少年没有写诗作词的心情,现在,她有了感觉,她默念着:折一片春天的颜,贴在我光洁的额角,幸福是我*的腮红……
曼妮与清源站在窗前紧张地看着疯癫的欣儿。清源问,“妈妈这是怎么了?”
曼妮说:“象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欣儿很想听到江华的声音,欣儿很想把幸福的心情传递给江华。她拨通江华的电话,“江哥,我是欣儿。”声音都在抖动,突然象变回到从前那个不谙世事一心做梦的小女生。女人的纤微柔细特质一一在此时的欣儿身上恢复。她几乎想大声说,我自由了,我想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