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儿的外婆适时从里屋挑起门帘出来,关键的时候总会这种毫无悬念的场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不管哪方占优,都会凑成一场戏。欣儿想,是救火的,都欢迎。
外婆说:“你个老木匠,说话这么大声,我在里屋都感觉地震似的,看看,看看,把孩子都吓成什么样了。这孩子胆子小,经不起你大吼大叫的。”
老木目光冰冷地锁定欣儿,致使欣儿感觉到脖颈处凉风飕飕的。老木说话中气足,以强大的火力压制着站出来挑战他威仪的老伴。他说:“我一说她,你就站出来护短,每回都是这样。我这是替她的父母管她。你知不知道,她的魂都被小学校里的那个男人勾去了,哪天怀个孩子回来,你才知道抽自己的老脸。闺女大了,心思多,你不把她看紧些,还在一旁装起好人。你当我愿意发这通火,我吃饱了撑的。”
欣儿求救的目光投向外婆,爱莫能助的外婆轻摇头,“哎哟,看你把话说的多难听,我们欣儿还是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你这老头子嘴上怎么没个把门的呢?拿自家闺女过嘴瘾呢?”再努力一把,能不能起到效果,看天意了。
“一派胡言。”感觉到房间屋顶刚才颤了几颤,不知道是地震原因还是老木的声浪冲击的。独断专行的老木何时需要征寻别人的意见了。他不认为作为一家之主的他,这件家务事会搞不定,惊涛骇浪地一拍桌子,“欣儿,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跨出这个家门一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你这个老婆子,好好把闺女看好了,我们庄稼人活的是一张脸面”
老木自虐式的用力拍拍他的脸,噼噼啪啪的一串响声看到让人心惊肉跳。
欣儿对于被禁足在家非常不满,“凭什么?这是非人的待遇,我抗议,我犯什么错了。我就出去。”
阴冷的一声再次响起,老木蔑视地一声轻哼,嘴角自信地翘了一下。“你试试看,你要是敢迈出家门一步,我就把小学校给拆了。我说的到做的到。小丫头,还反了你啦。”
“老顽固,外公是暴君。”求救的目光再次投向外婆,目光还没有到外婆那里,外婆好象早有预见。回避地垂下视线。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努力,“老头子,看欣儿父母份上,你就不能好好地跟她说话呀?”
老木突然收回了怒气,一副犯错的软弱,头也不那么直挺挺地架在脖子上。欣儿一时惊喜,她好象看出外公的软肋。“对呀,我爸妈呢,我要找我爹妈去。外公,你告诉我,我的爸妈在什么地方,我长大了,有这个权利知道。”
好象不敢直面欣儿的问题,老木愧疚地低下高傲的头。“我遇到张媒婆,她手上有门亲,这人就是村头大贵。我看了,大贵人不错的,是我的徒弟。哦,是我所收的徒弟中最能吃苦的一个,人虽然笨了点,可是身子骨长得结实,干活也很利索。老实,靠得住。他手上有一门不错的木匠手艺。俗话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这些年也积攒了不少钱,日子不会苦。知根知底,欣儿给了大贵,我也放心了。”
答非所问,什么什么什么?外公想包办婚姻,难道封建社会的苦难还要让民——主——年代的她再经历一回。头象裂开一下痛,斩钉截铁地一声“不,”再加挥手跺脚的肢体动作的配合,“说什么我也不嫁给大贵。大贵三十好几的人,人长得那么粗糙,手象松树皮,他哪一点能配得上你的外甥女?你要是诚心想把我往火坑里推。也不用费那心思,明儿我直接跳桃花河得了。”想想大贵的样子,欣儿就恶心地想吐。别说大贵是一个木匠,就是天王老子,也绝不嫁。
感觉到死的气氛,外婆听得脸色突变,惊慌地说:“是呀,老头子,我觉得大贵确实与配不上我们家欣儿。”
刚刚有点示弱的老木又一声暴吼,“都给我住口。”顿时,满屋子的安静,外婆几乎成后倒的姿势,欣儿瞪着象铜铃一般的眼睛,一身不屈服的样子。
“你们懂什么?什么叫配不配的,还当天仙配呀?成家就是过日子。大贵手艺好,家境殷实。不为生计犯愁,有什么不好?难道还想嫁一个皇帝老子不成?你没那命,孩子。”老木说完,坚毅的眼神扫了一眼屋里的两个女人受惊的目光。他面部的表情,多少有点得意。
外婆不敢吱声。欣儿才不会管老木的声调有多高,论反抗的精神,她不比戏文里那几位叫得出名子的女子差,“不嫁不嫁就是不嫁。”你来硬的,我来邪的。
老木这回一反常态,哈哈大笑,情绪上的变化让欣儿诧异,莫非真的是硬不压邪?
老木只不过从欣儿表现的倔劲看到他当年的影子。但是由不得欣儿耍邪,他是谁,有名的老木,何为木,就是木疙瘩,认个死理。
短暂的欢颜立刻收回,面露狠色厉声说:“恐怕由不你。你是书看多了,乱了心性。还以为能遇着个俊书生呢,赶明儿再给你考个状元回来。没那事。看我明天不把你的书都给烧了。”
“你最好连我一起也烧了才好呢?”欣儿哭着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高挂免战牌,任你是兵来还是水来,决计与这间闺房共存亡了。
想想心里好委屈,千万别把大贵与我扯上关系,那个男人哪懂欣赏女人,抱着女人就会往被子里钻,怎么能与读懂风月的江华比呢?可是如果把我硬塞给大贵,我的江华怎么办呢?那可不是对不起他,简直就是对不起我自己,我辛苦重来人世,只有一个目的,还他的情分,象林家姑娘还宝哥哥的情份一样。这就是我的命。
伏在床上哭了一阵,欣儿打定主意,持久战经验值得一试。她心里还替江华想,我这门是出不去了,江哥,你等不到我来,该有多着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