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儿的身影重又出现在社长办公室门前,社长扬起阴云密布的脸,其实当看到欣儿的再次出现,他的心情已然不象表情这么糟糕,从极度悲哀转为极度惊喜。心说,你可别逞一时之气,你的命脉可捏在我手里。你再来与我谈,我会加重筹码的哟。所以,他用暗沉的脸色在警告欣儿,他很不高兴,需要小心地哄他。
矫情不是女人的专利,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现出的撒娇装可爱学淘气也很雷人。
社长万万没有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面部表情冰冷程度丝毫不弱于他。他等来不是求饶与恭维的软话,而是肥硕的脸颊上两记响亮的耳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温婉漂亮小女子会有暴力倾向,并且象练过什么独门武功一样,手上的力气巨大无比,扇得他眼冒金星,面颊火辣,痛呀,更不知牙齿是否安然。
“你以为一个小寡妇好欺负吗?这是我代黄泉下的丈夫打的。”也许黄泉下的江华给了力,这才使耳光扇起得特别响亮。还没等社长逃出身体的魂归位,一杯茶水自头顶倾泻而下,女人惯用的招术。“告诉你,不要试图了解所有的女人。”
失魂的社长居然忘记闪身,“你个女流氓。”当他终于可以开口骂出来时,欣儿已经出了社长办公室,门口处还站着眼睛瞪得象铜铃一般大的念。
颜面扫地的社长颤抖着手指指着念,“念,我要开除你,你纵容女流氓公然殴打上司,我还要去告你。”气全撒到念的身上,谁让他看见了呢。
念轻哼了一声,冷语,“告我?还是别成就我英雄美名了吧。你这种烂货,社会的渣滓,应该凌迟处死的,你为什么要活着呢?知道什么是凌迟吗?就是千刀万剐。还有,不用你开除,我早就不想干了,我一直犯难,怎么向我爸解释呢?但现在我认为我可以给我爸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社长的手僵直着不动,脸色煞白。这要是传到副局长那里,他的前途会受到威胁了的。
车上,欣儿对念说:“对不起,念,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该去求社长那个臭男人。”
“你不必担心我会失望,你应该担心江华会失望。江华虽然人不在了,可是,我无时无刻不感觉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们。相信这双眼睛你不会陌生。欣儿,无论什么时候,别放弃女人的尊严,女人的尊严可是比命还重要,尤其是你,你会因此而无颜去见江华,你明白吗?”
“我知道错了,我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多谢你的提醒。”服输地扁着嘴,想到有一天会与江华与另一度空间相遇,欣儿的心一颤,“念,怎么办呢?书的问题。我可怎么向江华交待呢?”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有办法的,我一直在想办法,具有出版资质的不仅是我们一家杂志社。就算拆房子卖地,我也会把这本书出版的。这是我对你们的承诺。你安心地等着吧,一个月,一个月时间。”
无限感激地深望一眼念,欣儿有些惭愧,这段时间她让念受的委屈太多。而事实上这个与江华同龄的男子也干净的象一张白纸。
秋风吹进车窗,带着秋天特有的味道,该是树丛中的丹桂香吧,透明的而浓腻的香息缠绵着鼻息。“是桂花香。”
“快到中秋了。”念说,不觉脖颈一凉,手臂处一层疙瘩突起。侧眼看欣儿,孤单得令人心疼。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眼眸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色。
念将欣儿送回到住处,临走时又交待说,“以后再不许冲动了,有什么事,还有我呢,用不着你一个女的冲到前面去。”
欣儿感激地点头,多亏这世上还有一个念,“念,我不该误会你的。”
如老友一般的秋阳西垂,云边雁字差次。秋一天天走向深处,欣儿最喜欢站在窗口的凝睇远处,远处是山,山的那边是江华的墓。
就这么陷入到痴情的等候,她这一生注定是守望的宿命。或许落泪是她唯一的幸福。回首,往事如苔,唯有思念历久弥新。江华的死慢慢模糊成一次尘世的别离,象人生过往中无数次迎送一样的寻常。于是给等待又寻到一个合理的藉口。
念这几天一直在家里做着电脑排版工作,为了节省费用,也为了做到精心,所以文字排版校对工作他一个人完成。然后,他联系朋友,购买书号,还有承销方面的事情。毕竟是在这个行当里混迹,驾轻就熟。
出这一本书需要的二十多万费用,这也是念当初一直犯难的地方。念瞒着父母,将父母给他买的新房给卖了。这样,出书的费用绰绰有余。
尽管很忙,念每天还是会抽出时间去看欣儿,问候一下欣儿的生活。并且告诉欣儿,书快出来了。
一个月后,《红颜无罪》纸质书成功问世,并且顺利进入全国各大书店。
念捧着精装版的《红颜无罪》气喘吁吁地跑着到欣儿的住处,“欣儿,”一声欣儿叫得念热泪纵横,如释重负地将书恭恭敬敬地送到欣儿面前,“书,书,书出来了。”把念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了。
象是自黑暗里呆得太久,猛然拉开门,看到一天一地刺眼的阳光。欣儿如临幻梦一般瞪大眼睛,颤抖着双手接过书,嫣唇颤动,鼻翼翕张,如托着无价至宝,目光用力地落在书的封面上,口中颤抖的声音念道,“红—颜——无——罪,江华著。这是真的吗?念,真的出版了?”
“嗯。”念肯定地频频点头,泪花四溅。
启开书页,江华写满欣儿名字并留有血迹的白纸被当成书的扉页,一笔一画绊住欣儿的目光。下方留有一行小字注脚:本书的作者江华在写书近终时不幸离世,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他在一页白纸之上写满了爱妻欣儿的名字,这是他一声声深情的呼唤……
抱着书,欣儿突然跑出念的视线。
念知道欣儿会去哪里,窗外那座山的阴面,那里的公墓群中,埋葬着江华。
念不放心地跟了过去,远远地看着宁静的秋色裹着一身素白色的身影蹲身在江华的墓碑前。
欣儿说:“江华,原谅我一直没有来看过你,在你的书没有出版之前,我一直没脸来看你。现在好了,书出版了,你看,多漂亮的装帧呀……记得前世我在你墓碑前读你写给我的爱情日记,而今生我却在你的墓碑前看你写给我一本书,一样的情感流动在字里行间,是你怕我寂寞,还是怕我把你忘记,你一定要用不朽的文字记载我们分秒……”
念的手机响了,虽然站得离欣儿挺远的地方,还是担惊地看了一眼欣儿,怕打扰了这对阴阳两隔的有情人。接起电话,走出好远的地方才敢言语。
承销商告诉念,书一经上架,没几天的功夫就售罄,各大图书销售点都在催促要书。一些大的图书发行点希望作者的妻子去签名售书。
念回答承销商说,这本书的意义不在于销量,而是欣儿爱情的纪念。书可以加印,但是她绝对不会去签名售书的。
念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站在叶子差不多掉光的行道树下,念抬起头,看树枝间透出的蓝天,念说:“江华,你的书火了。时光偏偏会在你的生命中过早地划过忧伤。你这家伙,真能沉得住气,还不从坟墓里爬出来呀。看似你没有福气,可是,我觉得你小子比谁都有福气,因为你有一个美女老婆,对你有情有义有始有终。”
又一批书投放市场,新书上架的那天,念经过反复游说,才把欣儿带到书店。
念说:“听说过左思曾作《三都赋》而造成洛阳纸贵的景象吗?今天一本《红颜无罪》正在上演昔年的盛况。”
欣儿不信地说:“有那么夸张嘛?”
透过玻璃窗,念指了指,“你看看就知道了。”
书店里人山人海,都是冲着《红颜无罪》而去的。
欣儿与念根本就挤不进去,只能站在书店大玻璃窗前。好多好多人举着钱抢书,抢到书的走出书店,一脸的幸福万状。
两个一胖一瘦结伴来的女孩走过欣儿身边,她们俩有幸抢到了书,两个人站住,迫不及待地翻开书。
胖女孩说,“听说这本书的作者为了写这本书而累死的,哇噻,他将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我好羡慕她。你看看,这书上还写着他的妻子欣儿的名字,这是作者本人的笔迹呢。还有猩红的血。真是一对现代版的罗米欧与朱丽叶呀。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白马王子呢?也给我留下一本书,这可是一笔不少的财产呢。不知道他的妻子会怎么花这笔钱。”
瘦女孩说:“听说书写到后面,他才累死了,后来的部分是她的妻子给补上去的。真是一段凄美的爱情,如此悲惨谢幕。一点也不逊色于虚构的梁祝。没想到,物欲横流的当今,还有这样的爱情故事。我以为人都麻木无情了,可是偏就有这么一对相爱的男女给世人两记耳光。”
胖女孩说:“听说他的妻子欣儿非常漂亮,他们是在桃花镇上认识的,听听,桃花镇,多浪漫的地方,我决定搬到那里去等我的白马王子了。呵呵,当时江华看到欣儿的第一眼就认定她是他生命里要等的那个人。这本书中就有这样的文字,‘一生等待,一秒钟出生’。太刺激了。这本书是一本爱情纪实文学,回去好好嚼吧。”
瘦女孩说:“小说结尾部分是他的妻子欣儿给补上去的?不是说女人漂亮就很笨,可是欣儿如果漂亮,她又哪来的才气呢?难道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对她格外偏爱。”
胖女孩说:“唉,书里的事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呢,现在不是就兴炒作嘛。”
瘦女孩说:“也有这种可能。”
这时,胖女孩手中的书不小心落在地上,落在欣儿脚尖处。欣儿蹲,心疼地将书捡起,掸去书面上的尘。递给胖女孩,欣儿对说:“书中的内容是真的,没有一点虚构,也没有炒作的嫌疑。因为,江华的确死了。用一个人死人当幌子炒作,她的妻子是不会允许的。”
胖女孩问,“姐姐,你看过这本书吗?”
欣儿微微点头,“我不但看过这本书,而且还认识作者与他的妻子。”
“是吗?”两个女孩吃惊地盯着欣儿看,“姐姐,你很漂亮,会不会你就是那个欣儿。”
欣儿摇头否认,然后转过脸向书店里看,故意回避这两个女孩的好奇。
瘦女孩问,“她怎么可能是欣儿呢,如果真是欣儿还会挤这儿来买书呀。我要是欣儿,马上就移居国外。”
胖女孩说:“别是托吧?”
瘦女孩说:“谁知道呢。”
两人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走远,欣儿的嘴角不露痕迹地勾起浅浅的笑意。唐寅的诗,世人笑我太疯颠,我笑世人看不穿。感情,只有自己清楚,也不需要别人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