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你一言,我一语,象赶来一群鸭子。这种不和谐的气氛令方孝金很不痛快,他拿起桌上厚厚的记事本,举过头顶,重重地摔在桌面上,破空而出的一声巨响于会议室内绕了数周过后,举座寂静。
动作幅度虽大,但方孝金却带着和风细雨地表情对大家说,“我说,我们这是世纪集团的股东大会,大家这么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虽然江华总裁不在了,可是世纪集团还在,世纪集团的规矩还在。今天开得什么会?是罢免会,是选新会。关系到世纪集团的前途,也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怎么能这么当儿戏呢?国有国法,司有司规。一旦形成决议,天王老子也别想推翻。所以,我请大家慎重。好了,时间有限,集团已经为大家完会之后安排了一些助兴的节目,肯定能满足大家不同的胃口。那咱们就正式进入会议议程,同意罢免郑汉良代总裁的请举手,董事会秘书长,请做好统计工作。”
小股东席中股东甲在思索的人群中站起来,鹤立鸡群,而且剃得光亮的头与脖颈上的那条粗金链子似乎在暗示此君不太好惹,防着点。方孝金忧郁的眼神掷过去。
股东甲说:“我有两句话想说说,大家还有没有人情味了,集团起家时,我们大家投入多少钱?多的几万,少的几百,还有没有几十的呢?我想问问大家,当时江华总裁需要你们的这点小钱吗?他不过是为给我们大家扶贫,才吸收我们入股。而且,他完全可以探股集团,可是,他将手中的股份不断地分给我们。这才过去多少年,大家的投入成几万倍的增长。有钱了,我终于象个人样活着。我能忘记江华总裁当初对我的仁慈吗?我只记得一句话,人不能忘本。江华总裁临终前将集团总裁位置交给徐欣儿,我虽然到现在都不认识这个徐欣儿,但我相信江华总裁的眼光,也相信他托付的人。”
四下哗然,有些人的脸红,有些人嘘唏,有人摇头晃脑,有人垂头丧气……不一而足。股东甲的发言令方孝金眉头深锁。
坐在会议桌边的股东乙起身叫板,他是中股东,觉得自己有点份量,因此说话明显很狂傲,他冷眼觑了一下股东甲,“我呸,我说你一个小股东,有你说话的资格吗?等你哪天混到坐上会议桌才发言吧。方副总裁刚才说得再清楚不过,也表达了对江华总裁的尊重,可是,我们也不能抱着感动投身火海吧。大家的股份每天都在缩水,那个徐欣儿在哪儿呢?在睡觉吧。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赌在一个活死人身上吧。”
小股东席中又站起一个不服气的股东丙,“你说什么,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的股份多了不起是吗?我告诉你,江华总裁在天之灵会看着我们的,看着我们一帮人为了各自私利明争暗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股东早就想谋朝纂位了。总裁的人选恐怕早就内定了,是方副总裁?还是沈副总裁?既然这样,还让我们来开什么会,你们定就是了嘛。小股东们都听着,江华在的时候,他听得进我们小股东的声音,现在有人要改朝换代,连我们说话的份都没有,今天我们全部离场,大家另找一个地方,将我们的股份赎回来,我们全部离开世纪集团。反正江华总裁不在,我们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股东丙的话才说完,十多个小股东响应号召,纷纷站起来。
会议桌边又站起股东丁,“走走走吧,妈的小股东,起什么哄,你们不在,我们的股东照样可以通过决议。你们手中那丁点儿的股份,能翻什么大浪。你们不是要赎回股份嘛,那太好了,我先表个态,我个人买你们十万八股的股份,走了你们这些碍眼的,这儿清静。只怕将来集团发展好了,你们会后悔吧,哈哈。”
上完厕所的沈学银在门口处站了一小会,见局势开始扑朔迷离,并且失控。看来方孝金还是不行,服不了众。他突然觉得上趟厕所乃是明智之举,捂着嘴偷偷地笑了好一会子,然后挪动着臃肿的身体进来,“我说各位,都心平气和,好吗?刚才有人说,江华大哥在天之灵看着我们,对,我相信。可是有一点,江华作为我们的老大,他肯定希望我们大家日子过得好,希望我们把世纪集团经营好,对不对?我们这叫什么?痛则思变。不管大股东还是小股东,都是世纪集团的主人,我向来禀持江华的作风,对大家是一视同仁。大家有什么意见,举手表决嘛,是否同意也给个态度,这最公平,我相信,真理总是站在多数人一边。你们小股东离开会场算什么?说严肃一点是弃权,说通俗一点,是不负责任。大家都坐下。”
“我想请问,今天既然是股东大会,持有集团百分之三十股份的第一大股东徐欣儿总裁为什么没有到场,还有,分别持人百份之五股份的江华母亲与秦芳都是集团的股东吧?怎么也不见他们呢?有代理人吗?有书面呈文吗?江华遗嘱中继承他股份的人都没有到场,你们怎么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呢?这个会议的公正性在哪儿?我看是有人蓄谋捣鬼。”股东甲仰着面,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讥笑。此人当年落难之时,偶然认识江华,是江华把他拉进集团,并且没有让他投入一分钱,白送他百分之零点零五的股份。
方孝金那豆芽菜样子的眉头都快蹙到一处。今天会议若是坏在股东甲这小子的手中,定要剥了他的皮。方孝金压抑着旺盛的内火,他说:“我刚才说了,死者已矣,生者如斯,大家都冷静一下。徐欣儿,两年都没有醒过来,怕是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吧。这位兄弟,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要把她抬到现场呢?她都没有神智了,能表达意愿吗?”
“我看未必吧。”在方孝金的声音才落下,一个女子并不强烈的声音就起来了。有着一唱一和之默契。由于她适时地反驳,遂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唰地射向被自外面推开的会议室双扇门。当方孝金与沈学银的目光傲慢地睇向门口时,撞入眼帘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她绷紧面孔,目光冷毅。她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走到近前,涨满两位副总裁的眼瞳。依稀,隐约,很象,象一位漂亮的索命女鬼,两位副总裁的大脑里惊雷滚滚,电光闪闪。只落得目光僵硬,脸色煞白如纸。
不是因她美的有多出奇,而是她将柔月一般的面孔板到冷硬的冰山,她的目光正散发着她身体内不知藏着多少冰,令两位副总裁不寒而栗,钉在原处,等待僵硬。呵呵,难怪能站着,这个地方应该配合晕倒的。
因为她与江华的特殊关系,总感觉她的身后站在江华,人格是不朽的魔力,既可能魅力到让人肃然起敬,也可以锋利到剥去人的伪装。两位副总裁心里有鬼,因此才表现出骇然失色。
此女便是徐欣儿,跟在欣儿身侧进入会议室的是郑汉良。郑汉良固有经营集团之大才,当被骂作外姓家奴之时,饮尽屈辱,只能忍气吞声。这回不一样了,欣儿名正言顺的总裁归来,郑汉良有了底气。
前方并没有人阻碍欣儿走道,郑汉良象当年为江华开道一样,一直打着请的手势,走在欣儿侧面稍稍前一点点的位置。
欣儿抬头看一眼上方悬着的会标,然后跨步走上主席台,走到发言席后。她的姿态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幅度。郑汉良紧随其后,保驾护航,最终站到欣儿身侧后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欣儿的身体移步而保持同节奏的转动,最终,落在发言席上。股东们全部立定站着。有意图盯着美女看的,有一头雾水不解其情的,还有因为主人归来而心怀不安的。会场之上鸦雀无声,要么是僵了的,要么就是好奇地等着此女表明身份,或亮出什么镇得住人的高论。
郑汉良前行几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
“汉良,还是由我自己来介绍吧。”欣儿打断郑汉良的话。
郑汉良回头,欣儿板着面孔丝毫没有放松。站在世纪集团会议室的发言席上,她自然地想到江华,这个位置江华应该不止一次在站上来发言吧。手抚在发言台上,似乎触到江华留下的温度。目光掷向前方,在她的眼里,深邃到无物。缓缓地收紧目光,好象看到对面墙上浮现的笑脸,这笑脸让她面部的表情柔和了一些。
欣儿心说,徐欣儿,你需要表现可怜让台下的这些人同情吗?可怜,同情,只能获得一时的平静,根本阻止不了欲来的山雨。只有坚定的信念,人格情怀,以及不懈的努力,创造成绩,还有时运造化,才会获得股东的信任。
郑汉良退回到欣儿身侧后,他开始为欣儿担心。虽然欣儿也是出自集团总裁徐长峰之家,但欣儿未必见识过这种阵势。而且,台下这些人是些三教九流的货色,甚至还有地痞流氓。当初江华在时,还能镇得住他们。如今元神不在,这些人正准备揭竿而起呢。弱弱的欣儿,一介小女子,何以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