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走之后,归还欣儿一室的清静。静而生忆,江华,我如何能删去你带给我的熟悉习惯,即使让我饮下失忆的酒。只是那短暂酒醉如何能安抚一生一世颤抖的冷?可纵使我可以持守对你情感不变,欠你的情你让我如何向上天归还。
泡一杯绿茶,杯中带着温度的袅袅清香让心蓦然地温柔,记忆清醒。想到世纪酒店江华的办公室里,他曾经一双暖手递给她一杯清茶,江华,我的情意在这绿茶的叶缘上,无论千年,依然会记得最初我们举头的明月。
轻啜一口,熟悉的香滑入唇齿,四下张望,好似品到斯人的气息与深情的眼。
实难做到不动声色地让往事如烟。坐下,江华,曾经你也似我这样坐着审看文件,是么?我走过几重人生,辛苦而来,才遇到你,与你的丝丝连连终涣衍成萦耳的温柔,是你让我恢复生命鲜活的颜色,哪怕只是花开一瞬,生命瞬间丰盈,即为永恒。
欣儿埋首在文件堆里,江华,你的愿望,你的嘱托,我拼个头破血流,在所不惜。也许,走完这一程,你安坐在远处火堆旁正在等我,不是吗?清冽的韵律,正被暖暖地映成一段经典的缠绵悱恻。
唉,叹一声,欣儿使劲地甩几下头,双手中指按揉太阳穴。将乱蓬蓬的纪念都纳入到秩序之中。欣儿,欣儿,快把回忆锁起来,现在不是你回忆的时候,还有很多事要做呢。集中精力看完一夹文件,抬头,看不远地方那几株生命旺盛的绿植,它们是如何将悲喜悄隐心底的呢?
低头,继续看文件。熟悉世纪集团过程中,如同推开江华的人生,一路足迹,清晰迤来。
手机突然响起,心因此一怔。欣儿停顿数秒才慌忙在在文件堆里寻到那只会躲猫猫的手机。显示来电是妈妈。顿然惊觉,不好,从大梦之中醒来到回来,已经有一天多时间,居然没有打电话向爸妈报一声平安。莫非真的因为当初他们甩手而去,此情淡了?
电话断了,欣儿怅然若失。也不知道父母是否原谅了她,心里乱糟糟。还好还好,手机再次响起来。
手都在颤抖不安,接通,欣儿对着电话说:“喂喂,是是是,妈,妈妈吗?”未成言词,泪已成行。满心的歉意都梗在喉咙。她曾经为了所谓的爱情所表现出的舍弃精神,割伤了亲情。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谴责。
“孩子,呜呜——”关于母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仇结?心肉相连的关系,不过是相互在扛着,总有一方会扛不住时,这结也就解了。那边的慧如听到宝贝心肝的女儿欣儿的声音,也无语泪垂。女人是水做的骨,一旦触及,便如江河倾泻。
此一声,彼一声,谁也顾不上劝对方,尽顾着先把自己的眼泪淌干。这哪里能有一个休止呢?
站在慧如身侧叹惜唏嘘的徐长峰心急如焚,索性抢过妻子手中的被泪水泡湿的手机,“欣儿,我是爸爸,你终于醒了,你终于活过来了,太好了。自打你晕睡过去之后,爸爸与妈妈的世界就随之崩溃,早都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你这一波接一波的麻烦,我们承受不起。每次去看你,你都睡得很沉很沉,以为你会睡上一辈子,没想到老天怜我们啦,让你活了。奇迹,太是奇迹了。你活过来,记忆如初。听说你已经去世纪集团上班了,好好,我是刚刚得到曼妮的电话,我这个大老爷们激动得都快晕厥,太盼着这一天了。哈哈。”女儿也是妈妈的小棉袄,也是爸爸的心头肉。徐长峰将所有的对欣儿父爱与牵挂一股脑地往外倒。
“爸爸,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您生了一个不孝的女儿,不让您省心的女儿。”伤心一程又一程的欣儿,悲悲凄凄,哭得有气无力的。细想往昔,乃是父母引以为傲的女儿。因为任性执意地投身到轰轰烈烈的爱情中,一错再错的嫁给了周大力那个流氓,放任着自己向深渊里埋。这样的孩子,如何以人生的残缺面对爸妈的苦心栽培。
些些地平复之后,慧如又将电话夺回来,“孩子,你感觉还好吧?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呢?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工作?还有,世纪集团,那是一个大集团,远远超过咱们家的产业,你能挑起那副担子吗?那个江华,他怎么能将这副担子放在你的肩上呢?孩子,你看,要不要我们帮你一把,要不,你就将爸爸的产业给兼并了,然后给你爸谋一份总裁助理之职,否则,孩子,你驾驭不了世纪集团那辆驾马车。妈妈对于资产运营也有经验,也可以帮你的……”
“妈,我已经休息两年时间,用不着再休息了。关于世纪集团,那是江华的产业,集团里大多是江华的兄弟,大家都会帮衬我的,您不必担心。更不能说让你们加入进来,这是万万不可以的。让人家怎么看我们。在我眼里,世纪集团永远是江华的产业。而且,江华将世纪集团交给我,他相信我能驾驭好。”欣儿一口回绝。
“哼,你就能吧,小小年纪,见过什么世面呀。还当我们要吞了世纪集团呢。这事我们先不说,你以后有什么需要爸妈鼎力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还有,你与江华之间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唉——,只因你们有缘无份,天妒英才。我可怜的女儿,你的命怎么会这么苦的噻。妈妈一直不知道,还在心里一直错怪你。妈妈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当初妈妈可以把你从新都市接回来,如果妈妈原谅你犯得错,你又怎么会受那么多的罪。你一个人,身边连一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又带着一个女儿,我可怜的孩子,是妈妈的错,妈妈亏对你。妈妈不称职。”慧如哭哭啼啼。
“妈,您有什么错呢?我现在也是做妈妈的人了,能体会到天下父母那份对儿女的真心。如果我好好念完书,如果我回到你们身边工作,然后与一个青年结婚,这样的女儿,才让你们省心,不是吗?然后,我背离你们,越走越远,伤了您的心,也把自己葬身到火海之中。我活该。”欣儿一阵抽泣,想到那些不堪的日子,心绞得紧。
慧如说:“眼下好了,我们一家三个人,哦,是四个人,还有清源呢,我们就要团聚了。欣儿,自你晕睡过去,我与你爸再也没心思打理产业,当初我们离弃你真是太错误了。我们的宝贝女儿都成这样,我们还要产业干嘛。长峰集团如今败落了。我与你爸将不良资产剥离出去,现在长峰集团只剩下长峰地产这一块优质资产还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已经决定将长峰地产的总部移到新都市,早在之前就做好准备,说来也巧了,今天我们就准备前往新都市。知道你是不会回来的。那不如我们去到你那里。你居然醒了,这是天意吗?”
徐长峰又将电话夺到手,“对对,欣儿呀,现在,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长峰地产的车队在外面排成了一条长龙,马上就要出发了,一天后,可以到达新都市,啊,一想到要与我们的女儿团聚,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千金散尽,大灾过后,该是我们一家人尽享天伦的日子。我与你妈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儿女亲情更重要的了。这次老天又让你活过来,把你重新交还给我们,我们一家三口从此再不许分开,再也不许了。可喜的是,你还不到三十,属于我们一家的好日子还长着呢。以前,我们只会经营生意,却忽略了经历生活,那么,以后,让我们用以后所有的时间来弥补三十年来对于亲情的轻视。感谢上苍,真是太好了。”徐长峰说到动情之处,尽不知泪如雨下。
“啊,”欣儿张口结舌,举家搬迁来新都,这个动作也太大了。想到亲情破裂到重合,令欣儿悲喜交集。
“嗯?欣儿,你不想我们全家团聚吗?”徐长峰问。
“不不,爸,把你的车队开来吧,把我们的家搬来吧,我需要你们,需要家,没有家,人就象在海里漂,无人问,无人管,那不是自由,是被寂寞捆缚呀。这些年,因为我们之间骨肉分离,家的概念在我脑里淡泊了,我觉得我就是一条可怜虫。爸,只能你们来,因为我无法月兑身。真好,您终于肯原谅女儿,肯接纳女儿了?”欣儿断断续续地说,说完无力地抽泣。
“慧如,听到没有?欣儿让我们去呢,我们的女儿让我们去呢。”徐长峰激动地手都发抖,他指着电话对慧如这么说。慧如频频点头。
“欣儿,好好,车队马上出发,马上出发,我挂电话了。一天后新都市见,你不必考虑我们的住处,我已经派人置了地产与办公场所。欣儿,爸爸想明白了,抛弃一切,也不该丢下你。嗯,就盼着这一天,好,到一起,就好了……”徐长峰主动将手机交到慧如手里,溜到洗手间里以凉水冲脸。
这边,母女俩又是一番细数。放下电话,欣儿离开坐椅,舒了一口气。是她将亲情伤得支离破碎,人生的哗变与爸妈无关,以为永远也得到爸妈的原谅,没想到是爸妈主动地与她摒弃前嫌,并大老远地来与她汇合。一家人守到一处,朝着同一个方向眺望,这是世间最温馨最感人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