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开好似获得站在高高的神坛上宣讲神的律法的荣耀,他眼里不是台下的众人,众人不过是浑俗之物罢了,等待被度。他看到的是世界的风起云涌、电光火石,这还不够,是宇宙博大与地球的渺没。一直兴奋的神经使他摆月兑长时间发言的疲惫,继续牵强附会地将他所学所识所听所见所想所悟一一倾倒出来,枯肠都快被刮成透明的薄衣,甚至是他爬出娘胎的艰辛,他总能从中找到一线的牵系,将它与世界经济紧密结合到一起。所以,台下众人的表情古怪,各路媒体记者的哈欠,在所难免。
峰会主持人不便打断东道主代表的热情发言,毕竟承办这次峰会人家是出了钱,也出了力的。虽然存心私心甘当一个黑主持,但还是无法长时间地忍受薛行长毫无刹车迹象的发言带来的耳朵负担。她笑容可掬一次次站起身,尽量出现到薛行长目光能及之处,礼貌地指着腕上的表,提醒他可以收了。如果不是场合特殊,估计她的表情不会这么友善,脚上的高跟鞋会派上用途。
终于听到薛云开说“谢谢各位”,台下响起获得解放的幸福掌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熨得没一个褶子的他走下发言席,还恋恋不舍地回头再看一眼聚光灯下的发言席。此去,何年才能再来呢?虽有遗憾,但他还是会美美地在想,不知道世界经济会否真的因为他今天在此造次而掀起狂澜。感觉就象尘世的春风二度吹来,吹开脸上的笑。举步的姿态,摆手的姿态,点头的姿态,反应出了他,一个经济方面灵魂人物该有的专业素养。不是经过训练,就是久经历炼。自信的膨胀的后果,就是把自己当成世界最优秀的人物。总之,看他,一个成功人士的春风得意,一个君子的仁心厚德,一个男人的谦谦俊雅……
马达抢先数步,小跑着步向薛云开。他这个市政府秘书长也算是一级官僚,不过有时也特别想攀附春风,借力扶摇。如此冲上前去,请媒体镜头照顾一下,与刚刚诞生的风云人物握手的形象会否成为媒体的头条而家喻户晓呢?政治的嘴脸与小人的嘴脸虽不相同,但都不太能让人赏心悦目。
“薛兄学养与气质令马某顿生敬仰之情,我今天才知道什么是才高八斗,什么是汗牛充栋,以薛兄的满月复经纶,将来必定在金融界大有一番作为,说不定会被调往世界银行,振臂一挥,世界经济必然会随着薛兄的手指而动呀。”马达拍马屁的基本功扎实,出口成章。
反正马屁不管香臭,自会有人乐得领受,也不知道马达所言是否也带着男人的嫉妒,半嘲半讽。果然,薛云开对马达的这番精辟到位的总结非常满意,“过奖过奖,马秘书长,你我是自己人,就不必相互吹捧了吧——”薛云开故意拖长了尾音,飘飘然还未落地。
涉世不深的徐曼妮首度看出人与人之间交流可以用这种新鲜的方式而感觉好笑,掩着嫣红的小嘴,心里乐得不行。看看郑汉良,泥塑的形象,面部没有一丝恭维之色,更觉这才是男人,做大事的男人。暗想,为什么这四下的人都特别会伪装自己呢?除了用名贵的衣服,还会有虚意的表情。什么是真实,连语言都变得如此虚伪,周身也就没有一处可取之处了。
曼妮与郑汉良站在马达的后面。没人愿意与马秘书长抢这个风头。再说了,做秀未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谙要领,最好装聋作哑。免得未达对方满意,自己先口吐酸水。
曼妮虽手掩口鼻,抑制嘴角上翘。可是一双美若繁星的眼睛不时忽闪着美玉的光亮,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忽隐忽现、遮掩不住的美,强力传递着那似坐帘后女子的曼妙多情。前突后翘的匀称身姿、细腻的女敕肤,这些丰富的精致岂是一只小手可以挡得住的。徐家的出来姑娘,具有倾城之美啊。
薛云开的目光绕过马达,深深地被曼妮所吸引。这不是一惯的作派,真的不是,还没有哪个女人会受到他凝神注目的礼遇。
不知道如何来定义这个男人,他与女人的交往并不复杂,老婆与婚外情的杜梅。老婆不过是替他接续香火的工具,当时因为杜梅另嫁他人,而负气找了一个不相干的仰慕者草草结了婚。杜梅是旧日的情人,尚算可以入眼。其余所见女子皆是轻浮,虚假,没味,不是他这个黄金之躯所能屈就的。但是青春灼艳、纤盈如仙的徐曼妮一下子便对应了他对于女人的所有审美需要,他感觉到心里的那弦被纤指拨了一下,发出天下绝无仅有、无与伦比的玉石之音。
察言观色是马达秘书长的强项,他这个职位要的就是细如发丝的敏感与吹捧有度的马屁功底,除此,秘书长这个职位于他仅是一个吃喝拉撒消耗品。一只蚊子从他眼前经过,他能分出公母来。他的眼珠子活动了一下。
对他而言,他需要薛云开经济上为他铺一条政治的通路,而且这条路已经铺出去了,不久,据说,传言,内幕,他就要下去任县委书记了,不管他人品如何不堪,也不管他能力如何不济,只是忠实地做了几年的跟班,该得这个回报。政治,有时让人看不明白,正义与无耻交构在一处。
薛云开失去与马达继续握手的兴趣后,他主动扭身向薛云开介绍,“薛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汉良不用介绍,他身边的这位是他的助理我可是隆重推出的,徐曼妮小姐,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年轻有为。”
貌美如花可当,可是年轻有为从何说起?曼妮惊悚地无法承受马达抛来的赞誉,原来有些人可以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
“哦——”薛云开作出相见恨晚的叹惜。果然如此,这是他唯一的真实,瞬间他就后悔自己对于一个女子表现出的轻浮有失他的尊仪。修正自己,他收回目光,又摇摇头,转面对郑汉良说:“汉良此行是为何,我已知道。这样吧,我们换个地方,说些有用的正事,再说我口也干了,什么金融破会,还非要我发言,走走走,换一清静的地方。”
“那是那是,我都安排好了。”马达受市长委托,任务是从中穿针引线,所以,任务不完成,回去没法交待。市长不乐意,他的日子就不好过。政治是一盘微妙的棋局,一招失利,满盘皆输。
艺多不压身,钱金也不压身。马秘书长深知此理。紫峰国际金融中心顶层超豪华的包间里,灯光柔软,照人欲醉,包间一面墙全景式玻璃,开放式设计,俯瞰城市,仰看星空。
坐在这里的人应该不会有穷苦百姓,但在这里享受的绝大部份花着百姓的血汗钱的,或是昧着良心骗取百姓银子的先生与女士。这个社会就是这么荒唐。
曼妮将椅子向郑汉良这边挪了挪。她坐在这间空旷的屋子里,极不自在。如果剔除眼前的马薛二人,或许感觉会好许多,这个晚餐也会变成一个经典的约会。
作者题外话:巴黎,谢谢您的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