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兰哪能平静地虔心听牧师的证道呢,她那颗本想虚心向神的心被欣儿的出现而打乱了。
她抬眼之际,看到坐在眼前的欣儿,欣儿就象一根针,刺伤了她的眼睛。以她的理解,如果这里连欣儿这样的万恶之人都可以坐着,那么她岂不是与她同流了吗?
这其实是杜玉兰对于神学信仰的认识偏颇。这很正常,谁能说每一个坐在教堂里的人都是带着纯粹信仰并且又能深刻领会神学的精髓?
所以,杜玉兰再次站起来也不意外。伸出手,刚好能够着欣儿的头发,揪紧,“你有什么资格坐在神的殿里?坐在这里的人个个干干净净,只有你肮脏污秽,臭不可闻,你别总在我面前装出这副可怜的样子。你这个魔鬼,你这个撒旦。”杜玉兰不顾打断台上牧师证道,她嘶喊的大声在大殿里回荡。
刚刚平息的四下众人又是一阵惊动,大家都是捧着一颗敬慕的心而来,不太敢相信怎么可能有人敢在这里撒野。难道信徒可以这样对人吗?于是,便有一些对杜玉兰不满的议论。
几个义工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只将善良的眼睛望向台上的主持崇拜的老牧师,该怎么办呢?只能听她的示下。
“那位姐妹,你可不可以先放开你的手,放下你的仇恨,神自会为你伸冤,轮不着你去枉断是非,快快放下手,不要牵怒了神。”老牧师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手指也在颤抖地指着杜玉兰。
这是一间当地较大的教堂,每次参加崇拜的会众有几百人。
唯恐众人不理解她的粗暴,杜玉兰解释说:“牧师,你说神会替我伸冤,我看神从来就没有打算处罚她。我告诉你们,这个女人就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如今,她还夺了我儿子的财产。吞下去的东西太多了,于是,心里不舒服了,到这儿来找安慰,你们说,我能饶恕她吗?”
可怜的欣儿,纠结着眉头任由其摆布,支撑不起的心事在冰冷的身体外,被杜玉兰压低的头痛望着耶酥的神像,“主呀,救救我,如果你是大能的主,那就用你大能的膀臂接我去你的暖怀里,用你的宝血洗尽我的罪,让我成为你手洁心清的孩子,这样,妈妈就会接受我了。”
“她胡言乱话什么,对你,神是永远不会收回怒气的,别痴心妄想我会原谅你,哈,哈,哈哈。”杜玉兰疯了似的怪笑。
“姊妹,你怎么可以指责神呢?你犯罪了,快放开手。求神的宽恕。就算这个女孩子做了什么错事,可是她已经知错来到神的面前真心忏悔,你不可粗暴地阻止,愿神饶恕你,阿们!”老牧师脸色都变白,哆嗦地声音说。她肯定在想,这个老太太接受她传福音,为什么还这么顽固不化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批语杜玉兰,近处的人好不容易将杜玉兰揪住欣儿头发的手掰开。失了重心的杜玉兰后仰下去,幸好被人及时揽住。杜玉兰还不忘冷哼一声,然后,她换到离欣儿更远的地方坐下。她也气得大气频喘。她不以为一个母亲替儿子伸冤有什么错。
崇拜继续下去,唱完“阿们颂”之后,各自默祷。一些信徒走到教堂讲台的前方,跪下来向神祷告。杜玉兰也走去跪下。当她跪下后,身边同时跪下了欣儿。
杜玉兰用冰冷的目光瞪紧了欣儿,象是要将她吃了。无法想象眼前的女子有多无耻,打了,骂了,恨了,可是,她就象一个牛皮糖,甩不掉了。最后,杜玉兰无谓地笑起来,“别以为你软磨硬泡就可以取得我的原谅,没门,你是什么样的女人?我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妈妈说的是,我就是您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欣儿答。
杜玉兰蓦地站起来,也没心情祷告了。甩袖而去。
欣儿自语,“妈妈,您会原谅欣儿的,因为我们现在走在同一条路上。”
后来,杜玉兰与欣儿还会在教堂里相遇,不过,杜玉兰不再想与欣儿在这儿过不去而受到众人的指责。她感觉到这是欣儿的诡计。但是,她绝对与欣儿保持较远的距离而坐。
可是,有一天,欣儿走上前方牧师证道的席位时,杜玉兰吃惊起来。这个女人疯了吗?怎么可以站到那个神圣的位置呢?她要做什么?她眼神四处寻找牧师的身影。而当她看到牧师就站在讲台上的一角时,她愣住了。难道牧师也被这个女人买通了,对,她很有钱,牧师也是人,于是,达成了默契。可恶。
欣儿说:“各位兄弟姐妹,我是后来的,但是在神眼里,先来的未必为大,而后来的未必就小。主曾指着一个小孩子说,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进天堂。意思是说,只有心灵单纯没有私欲的人才可以得到神的喜悦。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有罪的。来的时候为了取信妈妈,我要让她相信我,我该领受的罪不是妈妈强加给我的罪。我有罪,那么,在这里,我恳请主为我洗月兑罪过,并重新给我新生的机会。”
“切,”杜玉兰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声响,“狐狸精,你也知道自己有罪呀,你赶紧给我下来,别站在上面胡扯。大家都别听她的话。”
欣儿并不理会,她继续说:“可是,在这几周里,我感觉到自己慢慢地融入到基督中,慢慢地与神亲近。我苦苦哀求牧师,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与大家分享我的过去,也让神听到我的心声。在这个教堂里,可能大家对我与我的妈妈并不陌生,第一次来的时候,妈妈就给我难堪。我并没有指责妈妈的意思,妈妈怎么做都是对的,大家知道我与妈妈的结结在哪儿吗?那我就从头说起,我就是本市世纪集团的总裁徐欣儿,”
徐欣儿说到这里,台下一阵唏嘘。因为世纪集团,以及徐欣儿,早就家喻户晓了。
“谋财害命,还有脸说,那是我们江家的财产,是被你夺去的。你算什么总裁。”杜玉兰从人群中站起来,大声说,“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是世纪集团原总裁江华的母亲,我的儿子就是被这个狐狸精缠上后,才得罪了神,后来出了车祸死了的。她在这儿胡言乱语什么,今天没有牧师证道吗?如果没有,那我们大家都走吧。听她说,她能说出什么人话来。”
“嘘——”台上的牧师发了嘘声,“姊妹,为什么不能给别人一个申辩的机会呢?快坐下来,《圣经》上是怎么说的?不要轻易发怒。”
杜玉兰再怎么不服,牧师的话,她这个信徒还是要听的。她忿忿地坐了下来。
“刚才冲我发怒的就是妈妈,我与江华,就是妈妈的儿子,相识在一次开往北方的列车上……”欣儿将他与江华之间那个平淡的故事讲得如泣如诉,最终哭得惊心动魄。
抹泪的人不在少处。
“孩子呀,愿神保佑你。”老牧师安慰欣儿。她已经听过欣儿的故事,先是把她打动了,这才允许欣儿上台说的。
杜玉兰的表情非常复杂,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儿子与欣儿之间的完整故事。她是带着抵触的心理听完这个故事的,但她不相信欣儿所说的完全属实,他认为欣儿与她儿子之间的关系绝不是这么浮光掠影一般简单,上床,肯定上了床。如果不是这层关系,儿子怎么会将大笔遗产给了她。“假的,全是假的。”
在欣儿的泪眼里,杜玉兰拂袖而去。
欣儿并不觉得沮丧呀,她在教堂里真心向妈妈忏悔了,也告之了她与江华之间的感情。这是她想说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去的话。
回到家的杜玉兰还是陷入到深思中,她自语说:“徐欣儿这个女人可真是能耐,公然追我到了教堂,还利用教会给我上了一课,鬼才相信她的眼泪呢。”
“女乃女乃在说什么呢?”小霞一旁眨着天真的眼睛问。
“小霞,你说,女乃女乃是不是很残暴?对那个女人是不是有点不近人情呢?”杜玉兰问。
小霞点后,又摇头。她该站在哪一边,她自己都糊涂了。心说,我很难的,你是我的主人,可是欣儿又是我的恩人,我只能装糊涂了。
杜玉兰紧抿着嘴,长出一口气。她信仰神,是不是应该改改自己的性子呢。仇恨埋在心里,这是不讨神喜悦的。《圣经》上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将右脸伸给他打。这说的不是徐欣儿吗?而她呢,则成全了徐欣儿的美名。照这个逻辑的推下来,反倒是自已的不是了。可是自己与她在同一个教会,成为姊妹,这是什么逻辑呢?
这个且不管,总之,杜玉兰与欣儿还会在教会里相见,即使欣儿再坐到她的身边,杜玉兰不再想在神的面前施暴。而是装作闭目不见。
坐在杜玉兰身边的欣儿暗暗高兴,终于又走近一步了。
安居工程突然又提到议事日程。这是陈市长有意将这件事搁一搁,好让大家都先冷静冷静。
明天是安居工程招投标的日子。欣儿所需要的三十亿的开发资金全部到位。万事俱备,而这个东风终于来了。投标叫价叫到三十亿,估计不会有几个敢出再跟庄的了。颇感有些胜算的欣儿心里却茫然无措。明天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吗?会开始些什么呢?以为这样就可以接近那个天上注视她的灵魂么?
感觉还是那样,被塞进了夜行的列车,列车拉着她在黑夜里向前跑。
站在窗口快成为欣儿的习惯。天似打磨水洗过的蓝,泫然欲滴。而楼下一丛丛绿正一点点地铺平期待。窗户开一条缝隙,有风吹来,沉闷散去。夏的味道在风里悠悠地缠绵。依依情愫,绵绵思意,尽也乱了此时的方寸。
晚上,欣儿将从保险柜中将招投标文件又取出来,审慎地抚模了一下,并没有拆封。将它抱在怀里,我这是要去哪里?那个不确定的幻境真的有我的希冀吗?
听到门被人从外面启开,凝紧眉头看过去,象是被风吹开的一样,门前空无一人。
欣儿忙将文件重锁进保险柜。这才走向门口。
“噔噔噔……”一个如山一样臃肿的男人突然占据了门口的位置,从他那深得象无底洞一样的喉管里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故意学着调皮的样子,哼着不知烂调子,令欣儿心里泛酸,一种呕吐的感觉突然猛升起来。
现在再看到他,不再怕了,不过,身体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地或揪或刺或割,很难受的不适感不停地骚扰。而那个有着山一样身躯在欣儿的眼前,被看在脚下,“什么东西。”心里骂了一句,“来得正好,今天也让你偿偿该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