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拗不过殿下,在他的坚持下带着母后赐予的美人与他一起前往坤翊宫。
越接近坤翊宫,我心里越是忐忑。虽然殿下诚心相待,让我感动;可是,他越是如此,我越觉得愧对急于抱嫡孙子的母后。
似是看出我的不安,殿下伸手略微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低声道:“别担心,有我呢。”
我侧头看他,他眼中的担心与呵护平复了我起伏的心潮,我朝他点头,笑得放松。只要在他身边,只要能被他专注的眼神注视着,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不出所料,母后看我的眼神除了以往的冰冷还多了几分痛恨。或许,她认为我是个妒妇,凭着娘家的势力逼迫殿下听从于我。从前,我还想用言行来证明我不是;现在,我不再在乎她的想法,随她去吧,只要殿下明白我就好。
因为退回美人的事惹母后不快,整座坤翊宫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僵冷。我猜,昨晚殿下便与母后因为此事起过争执,否则,母后不会冷着脸收下这几个人,却不追问缘由。
我们和母后没话找话的拉家常,母后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最后,终于还是冷场。母后再没开口,我与殿下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却又碍于母后并未让我们离开,不得不坐在原处,不停喝茶,以避免尴尬。
感觉到母后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许久,我渐渐变得有些不自在。很怕她会突然出言责难我。正想着,若场面真的演变至此,我该如何应对,耳畔忽的响起母后的声音,“你们……”
“穆天师到~”
门外的唱报声截断了母后的话头。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殿下在听闻唱报声时,手中的茶碗颤了一颤。
这个穆天师,我听说过。他刚被人推荐入宫不久,据说他年纪虽轻,道行却很深,深得父皇信任。除此之外,并未听说他与外朝有何牵扯,我不明白,为什么殿下在听到他的名号时,会如此害怕。
从门外走入一个身着道袍,手捧托盘的年轻男子。
男子径直走到母后身前,略微欠身,空出一只手来做了个道家的手势,“小道,见过皇后娘娘。”
男子声音低沉,很是悦耳。
对这些入宫修行的天师,父皇早有明令,他们都是方外之士,不必遵循俗礼进行跪拜。所以,母后对他只是欠身行礼的态度并未计较。
“天师此来,不知所为何事?”母后除了对我冰冷,对别的人总是和蔼可亲,甚有主母之仪。
“小道与陛下新炼出一味奇药,服用之后,四肢通泰,身体舒畅。陛下特令小道为娘娘送来一丸。”
说着,便将手中托盘交与上前接药的宫女。
“有劳天师。”母后笑道。
穆天师转过身看向我与殿下,将手中拂尘一甩,方踱步至我们跟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
“免礼。”
殿下声音平稳,并不似方才那般害怕。我不禁怀疑,难道是我想错了?或者,这样的平静,根本就是装的。
我趁此机会仔细打量对方。男子二十三、四岁,与殿下年纪相仿;面相清秀端丽,我看着却觉得有几分面善。
母后忽然笑了起来,“本宫先前就跟陛下提过,总觉得看天师面善,又想不起究竟像谁。今日总算是想明白了。”
“不知皇后娘娘,瞧着小道像哪位?”
母后看了看我,又瞧了瞧他,道:“本宫觉得天师与太子妃倒有几分相似。不,得有七、八分相似呢。墨儿,你说呢?”
殿下淡淡应道:“是有几分像。”
像吗?我再次看向天师,对方也回望过来,眼里满是玩味。
我没觉得有多像。莫非母后在拐着弯子骂我像男人?还是在笑他像女人?
“小道自己,倒没觉得有多像。”天师闲闲笑道,“药已送到。若娘娘别无吩咐,小道就此告退。”
母后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
天师再次行礼,退出宫门。
坤翊宫再次陷入沉寂。母后忽然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叹谁,不过,倒是开恩让我们离开,“你们也回去吧。既然没话说,杵在这儿也没意思。”
“是。儿臣告退。”
我与殿下如释重负的叩头离开。
回到东宫,迅速换下衣裳。待我收拾妥当,行至桃林,却听一阵笛声轻轻袅袅的从林中传出。
我踏着笛音步入桃林深处,遥见殿下换上一身竹青长衫,在桃树下专心的横笛吹曲。不知为何,我忽然产生一丝错觉,觉得他离我异常遥远。
一曲完毕,殿下转过头,看着我笑:“怎么换好衣服也不叫我一声?”
“好久没听你吹曲了。难得你今天有此心情,舍不得打扰你。”
他向我伸出手来,我伸手握住,由他将我拉至怀中,“你如果想听,我可以天天吹给你听。”
“不想听。”
“为什么?你不是说我吹得好吗?”
“因为我很惭愧。”我抬头看他,耍赖道,“你吹得那么好,我却没法配合你。”
二娘一直说我像个男孩。别人家的女儿,自幼学习琴棋书画,我却不爱。成天跟在一帮小男孩身后爬树、跳墙。以前还挺为此自豪的,比起别家只能坐在绣楼里的女子,我要自由许多。可是现在,我开始痛恨自己没有学会这些乐器。但凡我会一点,也不会在殿下吹曲抚琴之时,闲坐一旁,无法与之琴瑟和鸣。
殿下宠溺的轻刮我的鼻子,“尽说傻话。”
我的手再次被他温暖的大手包围,“走吧。再耽搁下去,可就晚了。”
我点头,跟着他离开桃林,离开这快要让人窒息的皇城。低头看我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我愿意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到老,到死。
作者题外话:因为是从袁若叶的角度来写,所以,她看到的以为的未必是真实。譬如,她以为太子在听闻那位道士前来,而导致手颤了一颤,是因为害怕,其实,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