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玉绣咯咯娇笑,这笑声中无论如何也听不出痛苦来。
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好的法子。
死的时候,还能笑得如此欢快。
梁玉绣悲凉地想着,脸上却忍不住的笑意浓浓。
鬼……面……蝶……
笑失了力,她身子委顿下来,瘫软在地上,用尽最后的气力,说出这三个字。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最后的迷蒙中,她的手触到偶人身上四色回纹绣袍,一股柔和的凉薄感从指尖传来,直抵心肺,如同绝望。
最后一片黑色的枯叶飞回到偶人断裂的脖颈处,再无声息。
昏暗的房间中,一个女子脸上带着过分浓烈的微笑,面色潮红,委顿在冰冷的地上。
那个覆盖着真正血肉的木制偶人,突然双手撑地,双膝弯曲,自行站起。她缓慢笨拙地捧起滚在在一旁的头颅,按在脖颈处的虚无处,榫卯一合,严丝合缝。
偶人跨过梁玉绣的身子,蹒跚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推门出去。
梁玉绣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看护起来。
门外围着一大群闻讯而来的绣巷百姓,其中几个绣娘吓得花容失色。
秦月亭看着这个一日前还鲜活的女子,心中烦乱。他信佛。可对这样无常的生死一点也超月兑不了。
林正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摇头了。
梁玉绣的尸体看起来很美。
没错,是很美。
秦月亭甚至觉得,这具尸体比昨日见到的梁玉绣还要年轻,还要貌美。她的眉眼微张着,脸上呈现出一种泛着晕光的粉红色,粉红色的浅笑,满足且与世无争。平滑的皮肤里没有一丝杂质,只有吹弹即破鹅蛋般的肌理。她身子微微蜷缩,看不出一点痛苦。
在外人看来,这个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死去的尸体,而是倦极而眠的睡美人。
林正脸上渗出汗,他竟然找不到致命的死因。
他看着秦月亭,面露难色,似是难以启齿。
秦月亭急于查知真相,摆摆手,语气里已经有些焦躁和不快,沉声道,讲。
林正点点头,只说了四个字:褪衣验尸。
秦月亭不禁也踌躇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具美艳如斯的尸身,他委实不想再有所打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秦月亭挥手,让守在一旁的衙役出去,关上门。
人都已经死了,为了查知真相,不能拘泥于俗礼。验吧。
尸身已经僵硬,为了避免肢体断裂和损伤,林正只好用剪刀将梁玉绣全身的衣服剪破。
梁玉绣全身的皮肤微微肿起来,全身上下都是粉红色,如同粉女敕的花蕾。这样的粉女敕的肤色,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来说,着实太过年轻了些。
从额头到脚心,梁玉绣的身子被笼罩在一片若因若无的光华里,几乎没有一丝杂质。似乎这是一场宗教般的死亡,将她身上尘世的痕迹都濯尽。只是一具尸体,原本不该这样漂亮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美丽的身子,林正的脸色又红又紫。
他检查了几遍,没有放过任何一寸肌理。
抬起脸,望着秦月亭,无奈地叹气摇头。
如今,只能去找一个人。
谁?
应无常。
审死官,应无常?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