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武后的神色都不是很好,无论是早朝,还是在后宫,她的神色都显得有些恍惚,婉儿猜想,这大概是和高宗皇帝日益加重的病情有关,也就没有多打听了。
从紫宸殿出来,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如月却匆匆的跑了出来,叫住了婉儿,道:“婉儿,娘娘说,今晚让你到紫宸殿来值夜。”
“紫宸殿?”婉儿有些惊讶,从她回到这里以后,武后从未让她半夜当过值,除非是处理一些紧急的政务,可现在据婉儿所知,也没什么棘手的事啊。
如月肯定的点头道:“别忘了,一会儿用过晚饭之后就过来吧。”
“知道了。”
当夜,婉儿很早就侍候着武后歇下了,自己则在前殿与其她宫人一起,静候着。
夜半时分,武后突然从梦中惊醒,嘴里不停的叫着:“别过来,杀了它,杀了它,来人,快抓住它——”
婉儿等人闻声,忙跑了进去,还来不及请安,武后已指着窗户外,大声吼道:“她在那里,快,婉儿,派人去抓住她。”
婉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只黑猫受到了惊吓,仓惶的从窗棂处跳了过去。
“就是它,婉儿,快,快叫人抓住它。”
婉儿带着宫女们走了出去,在四周的草丛间搜寻着,不远处,一个中年女子也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了过来,突然,那只黑猫从草丛间钻了出来,直直的跳进了她的怀里。
这一幕,只有婉儿看到了,其她人则还弯着腰继续寻找着。
中年女子抱着黑猫往掖庭的方向走了去,在走上回廊的时候,婉儿却从另一端的拐角处走了出来,刚好拦住了她的去向。
缓缓转过身,对上了中年女子的眼睛,她有些惊慌,但还是勉强解释道:“这只黑猫与我相伴多年,却乘着我不注意的时候跑了出来,我是来找他回去的。”
“第一次是无意,第二次恐怕就另当别论了吧。”婉儿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子绕过了婉儿,往前走去,望着她的背影,婉儿说道:“整个皇宫都知道,娘娘不喜欢猫,尤其是黑猫,而偏偏它却不偏不倚的跑进了紫宸殿,你说,这是巧合吗?”
女子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道:“你想怎么样?”
“不想有事的话,就把猫交给我。”
女子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这关乎着自己的性命,犹豫了片刻,用手轻抚了猫的毛发,递给了婉儿,问道:“你想怎么处置它。”
“我做不了主。”
婉儿接过了猫,抱在怀里,却并未就此离去,而是问道:“你是谁?和萧淑妃究竟是什么关系?”
女子走到了回廊边上,望着无尽的虚空,道:“很久以前,他们都叫我陈夫人。”
“你是当今皇上的夫人?”
“是。”女子答道:“我十五岁入宫,本是在皇上身边奉茶的宫人,后来皇上宠幸了我,便被封为了夫人,也曾受宠过一段时间,但后来因为皇上有了更为年轻的萧淑妃,便渐渐冷落了我,你知道的,想要在这后宫生活,要不就得有皇上的恩宠,再不然就要有子嗣相伴,遗憾的是,这两样我都没有。”
陈夫人说到此,语气已无限苍凉,让婉儿也隐隐感到,她是一个可怜人,只是,她毕竟承欢过,也不算是毫无回忆了。
停顿了片刻,她继续说道:“后来,武媚娘进了宫,萧淑妃和王皇后便开始将矛头指向了她,我心想,既然自己无法受宠,倒不如投靠她们,或许我便能因此在宫中找到一个立足之地了,可是我算错了,武媚娘比我们都要厉害,甚至不惜赔上她不满三个月的女儿的性命。”
“所以,王皇后和萧淑妃被娘娘处死了,而你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幽闭在了掖庭。”婉儿替她说了下去。
陈夫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婉儿手中的黑猫道:“萧淑妃在死前曾诅咒媚娘,日后变成老鼠,而她则化身黑猫,将其食肉饮血。之前我听说媚娘总发噩梦,便想借这个诅咒再吓一吓她,若是她能因此一病不起,也好消了我心中这么多年的怨恨。”
原来武后精神恍惚不光是因为高宗的病,还有这个噩梦及这只黑猫,婉儿是从武后的神色中读出这只猫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紫宸殿的,却没料到背后还有这段故事。
婉儿没有将心中的豁然表露出来,淡淡的说道:“回去吧,你的事我不会向娘娘提起,至于这只猫,就要看娘娘的意思了。”
陈夫人的眼神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点了点头,不舍的看了黑猫一眼,往掖庭走了去。
婉儿将黑猫交给了宫人看管着,自己则去紫宸殿向武后复了命,她只说,是因为宫墙下有一个小洞,想必黑猫是从那里跑进来的,她已去宫中查过了,并没有谁饲养了猫。
武后就不想听到关于猫的任何一个字,婉儿的话音刚落,她已匆匆的说道:“把它处理了。”
接下来的数天,宫中再无黑猫作祟,但武后的精神依然不见好转,想必是受到了惊吓,并未摆月兑那个噩梦的困扰,婉儿和一众御医都束手无策了起来。
得知了武后身体不适的消息,太平也回到了大明宫,陪着她的母亲。
武后斜躺在榻上,用手撑着头,微闭着双眼,显得很是疲累。
太平道:“母后,要不您休息一会吧,儿臣和婉儿在外殿候着,有什么事你再传唤我们,行吗?”
武后的双眼微微睁开了少许,叹道:“睡不着啊。这大明宫,有太多关于过去的回忆了,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人,那些事。”
婉儿和太平对视了一眼,均揣摩到了武后的意思,婉儿说道:“娘娘,近日有洛阳的官员上奏,说今年的牡丹开得尤为艳丽,娘娘何不借此机会到洛阳宫小住段时间,也好舒缓一下心情。”
这正是武后的心思,不过这样的话却不能由她亲自提出,毕竟这里才是王都,才是大唐的政治中心,突然移居洛阳,难免会让朝中兴起微词,所以,她尽管脸上露出了喜色,却没有立刻点头。
太平道:“母后,婉儿说得不错,你就和父皇去小住段时日吧,至于朝堂的事,可以先交给太子,若有紧急事务,可以让太子快马加鞭将奏折送到洛阳宫,再由父皇母后定夺,儿臣想,朝中的大臣也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的确,只要政治中心还在长安,朝中的大臣倒并不介意武后住在哪里,况且,他们大部分是前朝的旧臣,依然心系着李家王朝,现在皇后主动将朝堂交给太子,他们也乐得如此,毕竟,这几年来,朝堂更像是武后的地方,再加上一个人人敬畏的上官婉儿,他们更是有苦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