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尚未踏进贞观殿,便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琴声,琴声缠绵,如呢喃细语,一种琴韵,却令人荡气回肠。
婉儿听着,恍惚间竟想到了那晚的贤,踏进的脚步又退了出来,怕打扰了满殿的芳华。
一曲已毕,婉儿方才缓缓走了进去,女皇高坐上方,大殿右侧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神态优雅,举止颇为潇洒,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让婉儿也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皇说,他叫张昌宗,精通音律,是太平举荐进宫的。
婉儿知道,面前的这个人便是女皇的新宠了,他接替了薛怀义在女皇身边的位置,很快也会接替关于朝堂上属于薛怀义的一切,太平始终是最明白女皇的人,她知道什么才是女皇真正需要的东西。
论长相,论气度,论才学,眼前的张昌宗都要高过薛怀义,所以这样的结果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听说婉儿姑娘对音律也颇有研究,如果有机会的话,在下真想像姑娘讨教一二。”张宗昌谦逊的说道。
婉儿道:“只是略懂而已。”
武则天给张昌宗的官职是中郎将,可他手中掌握的实际权力却远非如此。
既然太平将自己拉进了李氏子孙的阵营,那么她就必须要为他们做出些什么,否则即使自己和太平是十几年的朋友,也会因为武三思的关系而受到牵连。自己在变,太平也一样在变。
屡屡被女皇拒绝觐见,薛怀义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渐渐的感到了不安起来,在这种不安情绪的感染下,他变得越发的骄横了起来,不断有他侮辱朝廷命官的消息传进贞观殿,女皇大概还念着曾经的旧情,只是听着。
而在此期间,另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也走进了贞观殿,那便是张昌宗的哥哥张易之,女皇赐他做了少卿,和他弟弟一样,他也精通音律,甚至相比起张昌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几乎占据了女皇全部的生命,在这满殿的芳华中,女皇能记住的,恐怕也只有朝堂了。
婉儿跪在屏风前,听着里面床榻上传出的阵阵笑声,心情有些忐忑,但到底还是鼓足勇气禀道:“皇上,白马寺主持大师求见。”
里面的笑声停止了片刻,女皇慵懒的说道:“告诉他,朕在处理政务,等忙过了,再派人传召他。”
婉儿恭敬的退出了贞观殿,往则天门走了去,她走得很慢,她知道那个等在门外的薛怀义早已等得怒不可遏了,她的每一步对于薛怀义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而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看到婉儿出来,薛怀义忙走了过来,问道:“皇上怎么说?”
婉儿淡淡的答道:“皇上说,她不想见你,让你先行回去。”
婉儿故意篡改了女皇的意思,只是为了让薛怀义生气,而薛怀义也没有让她失望,扔掉了手中为女皇准备的经书,道:“你替我告诉皇上,若她再不传召,我就一把火烧了她的明堂,即使是死,我也要偌大的明堂为我陪葬。”
“奴婢一定为您转达,请。”婉儿道。
薛怀义始终是一个粗人,又大声的咒骂了两句,方才上马离开。
而这几声咒骂,早已引得城门上的将士注意了过来,只是都不敢说什么。
婉儿一直目送他走了很远很远,方才转过了头,却不知武三思早已站在了城门前,静静的目睹了刚才的一切。
武三思的脸上有深深的怒意,再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眼神,拽着婉儿的手便往宫里走了去,在一个无人的小院内,他终于松开了婉儿的手。
“你是在逼薛怀义,你想要他死。”武三思怒道。
婉儿道:“是,我是在逼他。”
“可你知道,我和他是一道的,他出了事,我焉能幸免,若我有不测,也一定不会放过你。”武三思面目狰狞的说道。
婉儿丝毫也不肯退让,道:“他悲剧的下场是早已注定的事,我逼他,只是想要这一天早些到来而已。”
武三思道:“婉儿,宫中的人一直在说,你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现在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即使你和我在一起,也不会放过我。”
婉儿浅笑道:“你我都很清楚,我们之间只不过是利益的结合,至于其它的——”婉儿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武三思即将发怒的瞬间,婉儿却突然说道:“不过这一次,我却是要帮你。”
“怎么帮?”
婉儿正了脸色说道:“皇上有了张昌宗、张易之两兄弟,你认为她还能容得了薛怀义吗?所以,即使我今天没有逼他说出那番话,他还是难逃一死。”
“你要我怎么做?”
婉儿道:“刚才薛怀义在宫门前的说话众将士听到了,你也听到了,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婉儿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因为刚过完元宵佳节,空气中还充斥着喜悦的气息,却也夹杂着丝丝寒意,白天的一场雪将大家都困在了屋中,早早的便上床躺下了。
婉儿则一直站在窗前,望着东方的天空,她知道,空气一会儿就会暖和起来了,而那浓浓的暖意就来自那个方向。
东方的天空终于泛起了淡淡的红光,越来越浓,似要燃尽皇城的天空,红晕将婉儿的脸也罩了进去,看着看着,婉儿竟笑了起来,火光每蔓延一点,她心中的仇恨便少了一分。
天堂失火了,明堂失火了。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充斥着整个皇宫。
是时候去见皇上了。婉儿暗想着。
贞观殿内,薛怀义被绑着跪到了大殿上,他的身旁站着武三思,正在向女皇述说着薛怀义的罪行。
武三思道:“皇上,臣赶往明堂的时候,正看到薛怀义拿着一壶酒,踉踉跄跄的从里面出来,之后有看守城门的将军过来报告,说亲眼看到薛怀义在城门前对婉儿姑娘说,若皇上再不召见,他便一把火烧了皇上的明堂。”
“可有此事?”女皇将目光转向了婉儿。
“是。”婉儿简短的答着。
“天堂和明堂不是我烧的,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却只是因为心中气愤,我本在明堂内喝酒,火是从天堂那边烧过来的,我看到了火光,才逃了出来而没有受伤。”薛怀义大声的辩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