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武三思依然看不透婉儿的心,甚至无法揣测她是否爱过自己,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澄澈,神情是那么的真诚,可就是这样的神情下却说出了让他去取悦另一个女人的话。
而武三思却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次谈话,似乎让武三思和婉儿都解开了某些心结,自此,他们如常的在文史馆修撰史书,面色再无任何异样,只是他们都清楚,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将是另外的戏码。
婉儿侍奉着女皇睡下了,方才离开了贞观殿,在经过桃花林的时候,她听到了嘤嘤的哭泣声,声音很低,断断续续的,似怕被他人发现。
婉儿轻声走了进去,月色下,安乐公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纱裙,独自坐在林中哭泣着。
“公主。”婉儿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安乐公主大概也没料到此时还有人来此,慌乱的擦干了眼泪,站起了身,对于婉儿她并不陌生,从她进入皇宫的那天起,便有无数的人在说着她的故事,说她如何帮助女皇开创了一代盛世,又是如何将那些皇子一个个的赶出了皇宫。
安乐在听着这一切的时候,却从未恨过婉儿,反而对她充满了无尽的崇拜,一如当日婉儿在掖庭时对武后的崇拜。
“你怎么了?”婉儿关切的问道。
安乐犹豫了一下,道:“今日母后说,要将我许配给武崇训。”
“公主不喜欢他?”
安乐摇了摇头,婉儿的心中升起了怜惜之意,这本是大人们之间权利的交易,却无端的赔上了这些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眼前的安乐正如十几年前的自己,年轻,美丽,却也爱得义无反顾。
只是有些事是他们必须放弃的,婉儿怜惜她,却也帮不了她。
“婉儿,皇祖母那么疼你,你去帮我求求情,不要把我指婚给武崇训好不好?求求你,婉儿。”安乐说着竟又哭了起来。
婉儿叹了口气,在那天的家宴上,婉儿已经从女皇的神态中看出了,她对这事是支持的,这是武李两家最好的结果,她又怎会更改呢?
婉儿叹道:“武李联姻,这是既定的事实,即使公主不愿嫁给武崇训,终归还是免不了要被指婚给其他武氏子孙的,既然如此,公主何不坦然接受呢,他的父亲是朝中的重臣,又是皇上最为看重的人,公主嫁过去,是莫大的荣耀啊。”
安乐负气的道:“我没说过不喜欢武家的人啊。”
“公主是否已经有了意中人?”
安乐羞涩的点了点头,婉儿想起了家宴当日,武崇训带着安乐离开时,安乐看着武延秀不舍的神情,便也猜到了个大概,只是武延秀的父亲武承嗣早在数年前便因请奏皇上立他为太子而遭到了贬谪,因此,他在朝中的地位自然是远不及武崇训的。
婉儿没有说出武延秀的名字,只是好言劝慰着安乐道:“公主是太子和娘娘最为疼爱的人,你的婚姻又岂由得你做主呢?不要想太多了,回去吧,外面天凉,当心冻了身子。”
婉儿陪着安乐往她的寝殿走去,一路无言。
婉儿将安乐送到了她的寝殿外,正欲离开,安乐却抓住了她的手道:“婉儿,你会帮我的,是吗?”
婉儿淡淡的一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却不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婉儿对安乐公主是存了一份怜惜的,而武崇训和安乐的这桩婚姻本就在她的控制之外,婉儿本已接受了,还用武三思换得了自保,可现在既然安乐不愿嫁,她便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婉儿也有了要为安乐据婚的方法,只是从小被骄纵惯了的安乐却打乱了婉儿的一切计划。
这日婉儿在贞观殿中陪着女皇下着棋,而张昌宗、张易之两人则在一旁抚琴助兴,她们下着棋,嘴里却谈着其他的事,不经意间便谈到了安乐和武崇训。
只是婉儿还没来得及为安乐说话,安乐却已匆匆的走了进来,跪下给女皇请了安,女皇命她起身,她却不愿站起,只是说道:“皇祖母,儿臣前来是有事相求。”
“说吧。”女皇将一枚黑子落了下去。
安乐看了婉儿一眼道:“儿臣是来请求皇祖母收回成命的,儿臣不想嫁给武崇训。”
安乐终究还太年轻,她错把父母的爱当成了女皇的怜惜,她还没有彻底认识她的这个皇祖母,她忘了,她皇祖母的另一个身份。
安乐本以为婉儿会帮自己的,可是数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便自己跑了来。
女皇没有回答与否,轻描淡写的问道:“那你想嫁给谁?”
婉儿看着安乐,不断的给她使着眼色,安乐不能说,女皇越是轻描淡写的相问,越是包含着无尽的杀机,安乐看不清楚,可是婉儿却是知道的,可安乐到底还是令她失望了,无视婉儿的眼神,兀自说道:“武延秀。”
其实,若安乐能早几年回宫,早几年遇见武延秀,或许这门亲事就成了,只是现在,他的父亲已经没落,而武三思却已成为了唯一让女皇满意的武氏子孙,他的请求自然是要比安乐重要得多的。
安乐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婉儿彻底的失望了,安乐不知道,她的这句话对于武延秀而言意味着什么。
女皇依然一副淡然的神色,催促着婉儿道:“该你落子了。”
婉儿不敢犹豫,看了眼棋盘,匆匆的落了下去,女皇对安乐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安乐得不到女皇的回答,却又不敢再问,只好将目光转向了婉儿,婉儿却并不看她,全神贯注的看着棋盘上的每一粒棋子,黑得,白的,然后便混乱的交杂在了一起。
女皇落下了最后一颗子,道:“婉儿,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上指的是武延秀?”婉儿还抱了一丝的希望。
大概是坐得久了,女皇的身子有些不适,起了身,在殿中缓慢的踱着步,道:“他是承嗣唯一的儿子,朕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可为了武李两家的未来,这却是唯一的选择,毕竟当朝的尚书是三思,而不是他父亲。”
婉儿轻轻的搀扶着女皇,道:“既然皇上不想他死,奴婢倒是有个主意。”
“说吧。”
“和亲。”婉儿道:“突厥默啜可汗遣使前来,希望以其女和我朝联姻,武延秀就是最好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