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众人重又回到客厅,田明掂着小提琴,拉着沛沛走过来说道:“沛沛,拉一支曲子,向妈妈汇报一下。”
沛沛乖乖地接过琴,在大家面前站定,冲田恬一笑道:“阿恬,我刚学会一支曲子,请指教。”
田恬闻听,忙端正身子做洗耳恭听状。郑焱望着小家伙儿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一股怜意涌上心头,也学着田恬的样子,端坐在沙发上。
沛沛很是认真地拉着。郑焱对曲子并不熟悉,直觉告诉他沛沛拉得还欠火候。
琴声停了,田恬带头鼓起了掌,显然对儿子的表现还算满意。外公外婆也是满面春风。郑焱停止鼓掌问田明:“有曲谱吗?”
“有的。”田明说着转身进了卧室,又很快走出来,将一沓纸递给了郑焱。郑焱翻了翻,眼睛盯在一页纸上,稍时抬头问道:“沛沛,你刚才拉的是这首《蝴蝶》吗?”
“啊?叔叔,你怎么知道?”沛沛盯住了郑焱的眼睛。
田恬见了惊疑地问:“郑焱,你懂曲谱?”
“呵呵,略知一二。”
“那么,也会拉琴了?”
“会弄两下。”
“沛沛,”只见田恬猛然起身取过小提琴,拉住儿子,催促道,“快给叔叔跪下,拜师!”
小家伙儿真是鬼机灵,扑通一声双膝跪在郑焱的面前,仰脸喊道:“师傅,请收下弟子吧!”
郑焱怔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沛沛,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小家伙儿很是认真地说:“电视里,武打片都这样。”
姚丽丽在一旁插话道:“郑大哥,你要真会拉琴,就教教他吧,我这个外甥不但有天赋,而且还肯下功夫。”
“是啊大哥,收下这个小弟子吧。”田明索性坐到了郑焱的身边。
郑焱望望田恬那因激动而绯红了的脸,又看看沛沛那充满求知欲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不由动了。孩子太可爱了,自己也太爱孩子了,加上几个月没有触模乐器,刚才听了沛沛稚女敕的琴声,心里早就痒痒了。于是伸手把沛沛拉起来,抚模着小家伙儿的脸蛋儿,很是认真地说道:“沛沛,叔叔只会拉琴,没有教学经验,不能误导你,你应该到正规学校里接受正规指导。不过叔叔可以答应和你一起练习,行吗?”
“行、行。”没等沛沛开口,田恬慌忙接道,“快谢过叔叔。”
“谢谢你,阿焱。”小家伙儿高兴地趴到郑焱脸上亲了一口。
外婆见了笑着嗔道:“这孩子,真调皮。”
沛沛眨眨黑亮的眼睛,问:“阿焱,你能把这支《蝴蝶》曲拉给我听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每一支曲子都有它独特的内涵和要表达的主题,如果演奏者找到了内涵,抓住了主题,并给予充分的表达,也就具备了一流琴师的水平。以叔叔的能力也只能说是一个业余爱好者,所以第一次面对这支曲子,能完整的拉出来,也就不错了,沛沛不可对叔叔期望过高。”
“行了,行了。”田恬在一边有点儿不耐烦了,“跟一个孩子讲这么深奥的东西,他能理解吗?另外你也用不着过分谦虚。这样吧,为了考察一下你的演奏技能,你就给我们大家拉一支一般人都熟悉的曲子吧,要不我选一支简单点儿的,就《梁祝》吧。”
郑焱一听笑了:“天哪,这还算简单呀!老板,你不会是有意要我难堪吧?”
“阿焱,就这支了。”沛沛用肩膀在郑焱身上蹭着,“我喜欢《梁祝》,拉给我听吧。”
沛沛的外公一脸喜色:“是啊郑焱,我们老两口也爱听这个。”
郑焱没法推辞了,站起身取过琴,说道:“曲子太长了,我就演奏其中的一段《化蝶》吧。”然而,话刚出口,就马上后悔了,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张晓兰的影子,想到了加拿大潇湘庄园的中秋之夜,以及张晓兰那伴着热泪的诉说:倘若真能化蝶双飞,祝英台也可瞑目了。郑焱的心里一阵绞痛,执弓的手也像在颤抖,他真想改口演奏别的曲子,然而说出来的话怎可收回?于是强力抑制激动的心情,咬了咬嘴唇,举起了弓。
由于郑焱融入了情感,故将琴曲演绎得淋漓尽致,美妙动人。而伴随着意境的深入,他则完全置身于那比翼双飞的氛围之中;泪水,酸涩的泪水,也随着跳跃的音符,绵绵涌垂。
琴声停了,郑焱的眼睛依然合着,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仍沉迷于曲中,又像是徘徊在比翼双飞的梦境。当沛沛的小手扯动他的衣服时,方才清醒。睁眼四顾,看到的是众人充满惊疑的脸,听到的是田恬嘤嘤地泣声……
十点半,郑焱随田恬回到了家里,两人在沙发上静坐了一会儿,田恬柔声说道:“郑焱,咱们相识也没几天,就见你三次落泪,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你却表现得如此脆弱;如果说你面对盒饭落泪,是因为想起了养育自己的母亲,那么拉起《梁祝》落泪,是不是忆起曾经与自己比翼双飞的恋人呢?郑焱哪,我也曾经享受过爱情的甜蜜,更有过相夫教子的快乐,而如今……咳,我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为了可怜无辜的儿子,尚且挺过来了,而你,一个堂堂的男人,却如此地颓废,怎不令人费解!”
面对田恬的数落,郑焱并未在意,他的心里一直在深深自责,悔不该频频泄露自己的心迹。此时为了掩饰自己,笑对田恬说:“你呀,净是瞎猜,以后还是少操点儿心,不然会老得很快。”
田恬瞪起了眼:“要想不让人猜疑,你就要表现得坚强、活泼、开朗、热情而又富有朝气,要笑面人生,那才像个男人!”
郑焱听了心里一阵冷笑:谈什么笑面人生,亲人因我惨死,我活着都是罪过!待三年守孝期满,就将奔赴黄泉,像不像个男人又能怎样!你若是看不起我,我自会另寻别处。于是,面对田恬郑重说道:“田恬小姐,如果我的言行有损店的形象,我们明天就可解除合约。”
田恬听了既委屈又生气:“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呀,我是那意思吗?解除合约,是嫌我的庙小,还是我亏待了你?”说着,眼泪扑簌簌直掉。
郑焱见了不由一怔,随即笑道:“嘻嘻,刚才还把自己比喻成一个立地擎天的奇女子,一转眼却变成了满脸泪花的小丫头,真不害臊!”
“你——”田恬又气又羞,腾地站起身,攥着拳向郑焱袭来,吓得他慌忙起身笑着跑进了卧室。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郑焱在店里正陪着沛沛写作业,见琳达挑帘走了进来,忙笑脸相迎:“琳达,好长时间不见了,还好吧,店里又进了一批新款时装,要不要选一套?”
洋妹妹望着郑焱,不无忧怨地说:“你还记得我呀,这么多天我一直在等着你向我道歉,可你……”
“道歉?为什么,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
“你……”琳达强压怒火,转而冷笑道:“哼,故意惹我生气对吧?错了,我才不像你小心眼儿!”
郑焱笑了:“行了,既然你没有生气,我也就无需道歉了。看看吧,相中了,按进价卖给你一件。”
琳达走近郑焱挽住他的胳膊,脸色缓和下来:“我要你送我一套。”
“没问题。”郑焱想抽出胳膊却没有成功,笑了笑说:“只是有一个条件,你要给我拉几个顾客过来,在商言商吗。”
琳达的笑容淡化了:“难道说你我之间还要附加条件吗?”
“当然,我怎么能随便送衣服给一位年轻姑娘呢?”
洋妹妹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怨艾和失望。
“阿焱,来看看这个字怎么读?”沛沛在方桌边儿喊道。
郑焱转身走过去,很快又折回来,望着一脸不悦的琳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选一套吧,保你穿上更具魅力。”
姑娘的脸色黯然了,却又像想起了什么,望着沛沛问:“你的儿子?他怎么叫你阿焱?”
“呵呵,是我老板的宝贝儿。”郑焱笑道,“小家伙儿喜欢这么称呼我,也就由着他了。”
琳达将目光重又投向郑焱的脸,审视了一会儿,怯怯地问:“我想请你陪我出去吃饭,你乐意吗?”
“这怕不行。”郑焱连忙拒绝,“我还要陪小家伙儿练琴呢。”
“你会拉琴?”
“我哪有那本事,督促而已。”
琳达的脸上飘过一片阴云,嘴巴张了张正要说什么,却见田恬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琳达,她先是一怔,随即亲切地招呼道:“你好,欢迎你再次光临。”
“你好。”琳达见到田恬,脸色好了很多,蓝眼睛眨了眨,操着汉语说道,“老板,我想请郑焱和你出去吃饭,你不会拒绝吧?”
田恬又是一愣,旋即笑着说:“谢谢你琳达小姐,我就不去了,让郑焱陪你吧。”
“谢谢老板。”琳达挽起郑焱的胳膊,高兴地说,“我们走。”
沛沛见了忙过来拽住郑焱的手:“阿焱,你不能走,你答应晚饭后拉琴给我听的。”
郑焱闻听侧过脸来,对着沛沛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儿,意在告诉他不要说拉琴的事,可小家伙儿不理解,依然拗着说:“不准你走,说好的每天给我拉一曲,不能反悔!”
郑焱这个急呀,刚才还对琳达说自己不会拉琴,转眼就被沛沛揭了底。可当他转脸面对琳达时,发现洋妹妹非但不恼,还一脸地喜色,这让他非常不解。
田恬看到琳达挽着郑焱那股亲热劲儿,皱了皱眉:“郑焱,答应了的一定要履行,我们在家等你,一定要早点回来。”随伸手拽过儿子,“沛沛,叔叔有事情要办,回来再拉给你听。”
郑焱迷迷糊糊地被琳达带出店,推进了出租车。洋妹妹靠在他的身边像是打了胜仗似的高兴,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用法语说道:“哎,除了小提琴外,你还会演奏什么乐器?”
郑焱将身子往一边儿挪了挪,说道:“只要是能发出声音的东西,我都能弄响它。”说着用手指弹了弹门玻璃。
琳达在郑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嗔道:“你这人咋这样?我诚心诚意与你结交,你怎么总是对我心存戒备,敬而远之,甚至是污蔑与欺骗?我就这么令你讨厌吗?”
郑焱的心忽悠了一下,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如此对待一个姑娘,这不是你郑焱的作为啊?于是连忙赔笑说:“琳达,你是不是开有帽子工厂啊,扣起来都一串串的,我是那样的人吗?”
“哼,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好好,看来如果我不承认,你还有帽子要扣对吧?”
“明白就行。”洋妹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郑焱望了一眼车外虹光明媚、人车熙攘的街市,轻声问:“琳达,你要请我去哪儿吃夜宵?”
“我请你?”姑娘往郑焱身上靠了靠,“哎,像个男人好不好,是你请我才对!”
“可是,我身上的钱只够乘车用的。”
琳达那个气呀:“上帝呀,我怎么结识你这么个朋友!也罢,我借钱给你,今天你必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