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赏似流水一般源源不断的送入永寿宫,宫女太监们掩不住得意的神采,皇上不但没有因蒂皇妃私逃出宫一事降罪,反而对她更加宠爱,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终于放下一颗高悬的心,主子承蒙皇恩宠爱,奴才们自然也面上有光。
阳光透过窗懒洋洋的洒落,慕容沁兰静静的站在窗边,目光虚无缥缈的望着窗外,神色木然。
桌上的秀色可餐的午膳已经冷却多时了,却分毫没有动过。
夏荷捧着檀木托盘推门进来,看到那满桌未动的佳肴时,禁不住叹口气,将托盘放下来,走到慕容沁兰身后,低声细语的说:“娘娘胃口不好吗?还是这些饭菜不合胃口,奴婢让御膳房重新做些来可好?”
慕容沁兰站在窗边没有转身,“不用了,都撤下吧。”
夏荷有些焦急,捧起刚才端进来的莲子羹,“那喝点粥吧,娘娘皮肤好白,这莲子羹补血养颜,滋补身子的。”
慕容沁兰淡淡一笑,侧过头看着夏荷手中冒着热气的莲子羹,嗤笑道,“补好身子再被那个暴君伤害吗?”
夏荷面色一紧,手臂微抖,险些将莲子羹撒泼出来,“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奴婢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宠爱过一个女人,娘娘当珍惜才是,莫要使性子。”
宠爱?琢磨着这个字眼,她只想笑,他的宠爱不过是因为他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当他终于得知她便是慕容沁兰时,他震惊,欣喜,他想补偿,想得到她的原谅,所以他用宠爱这种方式给予她一切地位尊荣,他以为这样便能打动她,便能得到她的原谅么?
“娘娘,皇上请您去凤凰台。”冬雪的声音忽然传来,打断她的思绪。
凤凰台?他要做什么?
慕容沁兰微微犹豫了一下,便领着夏荷与冬雪二人赶往凤凰台。
一路上,她心绪翻滚,思绪万千,远远凝望着那巍峨的高台。
忽然,她眼神一凝,直直盯着凤凰台上那抹白影。
那是……他,是袁慕寒……她瞬间陷入往昔的回忆中……
当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公主时,他总是一袭白衣胜雪出现在她身边,她的眼中都是他白衣翩飞的身影,那个时候,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举手投足间优雅翩翩,俊美无踌的容颜,一笑,艳惊天下,而她,也臣服在他那举世无双的绝代风华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无法将记忆中的白影与那个满身暴戾,如地狱中的魔鬼的他当成是一个人。而事实却如此残忍,如此可笑,他欺骗了世人,欺骗了她,精心谋划了数年,只为有朝一日血染凤陵城,他复仇,夺位,一步步登上权力顶峰。而可笑的是,他费尽心机所得到的一切原本就是属于他的,他亲手杀死的是他的生父,他下令斩杀殆尽的是他的血缘一系的亲人,这个世界,难道不可笑吗?而他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对他来说,不知道反而是种幸福。
心念间,慕容沁兰已站在凤凰台下,周围有许多侍卫和太监。
她仰头望着那道白影,阳光直射,刺的她睁不开眼,唯一能看清的便是那抹白影。
周围忽然升起一阵欢呼,她顺着声音看去。几名侍卫手中牵着一根很粗的绳子,很长很长,地上盘曲着数不清多少圈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一直延伸到凤凰台顶上。
她不明所以的顺着垂直的绳索望向凤凰台。
云烟缥缈中,一只巨大的白色纸鸢飘然翩飞,像长满羽毛的白鹤,迎风独立。
他轻轻一跃,稳稳站立在纸鸢之上,衣袂随风飞舞,白衣飘然,仙姿绰约。
她的心,随着他那一记轻跃而狂乱不已,仰着头凝望着他的身姿,无法移开视线。
而他忽然侧头望向她,目光胶着在骄阳无限的空气中,他微微一笑,浩然坦荡。
她怔怔望着他,嘴唇剧烈颤抖,心中有个角落轰然塌陷,他竟然想这样一点点击溃她坚如磐石的心房……
又是一阵轻呼,底下的侍卫们紧握长绳奔跑起来。
白鹤翱翔在天空,他像云霄中乘鹤而来的谪仙,又似一朵白莲,不染尘埃,超凡月兑俗。
慕容沁兰惊愣的说不出一个字来,直直盯着那只纸鸢,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像一张巨大的白色风帆,遮住她整个世界的风景。
寒哥哥,如果我有翅膀,是不是也能飞!
蓝天白云下,她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脑海中回荡着的,只有这一个声音。
寒哥哥,如果我有翅膀,是不是也能飞……
眼泪打着转落了下来,那巨大的纸鸢缓缓降落下来,轻轻飞至她的跟前,在她头顶盘旋。
他站在纸鸢之上,低头凝视着她,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
“兰儿,没有翅膀,也能飞,我带你一起飞好么?”他的声音和着徐徐风声柔柔传来,像经过千年的等候,万年的锤炼,到了她的耳中,字字轻柔如水,和熙如风。
“我……”她愕然的望着他,他眼中的温润笑容像一张巨大的网,她逃不掉。
纸鸢落在地上,他走下来,向她伸出手。“兰儿,我带你飞上蓝天,来……”
飞上蓝天……她真的可以吗?
情不自禁的,她缓缓抬手伸向他的手心,他的眼里盈满笑意,一如曾经,她无法抵抗他这样的笑容。
心里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嘶喊,那是……楚桓的声音!
‘兰儿,我愿意为你死……’
怆然的呼喊凝聚着悲戚的忧伤,隐匿着沧海桑田的变迁也无法淡去的情感。
心中揪痛,楚桓……你在哪儿……你在我的身边么……
楚桓,楚桓!!
排山倒海的悲痛席卷而来,瞬间湮灭了那脆弱的悸动!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漆黑的世界里飘荡的全是楚桓的影子,像鬼魅一样穿梭在她身体中,无处不在。
那是她最深的痛,深入骨髓的伤口,永远也结不了痂,永远也愈合不了。狰狞的伤疤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细沙,只要手掌轻轻一拂,清风微微一吹,便能拂开,便能看到……
她的手碰到他的掌心,就在他要握紧的刹那,她忽然抽回。
他仿若瞬间跌落冰冷的深渊,声音骤然低哑,“兰儿……”
她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眸中已是清明一片,不再有丝毫的触动,轻柔的声音却冷的像结了冰的湖水,“袁慕寒,我恨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