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烈和我喝了很多啤酒,桌子上满是残羹剩饭,虾子头和啤酒罐堆得像小山一样。
“天晚了,我们到此为止吧。”我对于烈说。
我的头有些晕,但思维还很清楚。
“好,”她挥了挥手,眼神混沌地答道:“我们到此为止。”肋
我挣扎着起身把垃圾收进垃圾筒,又把盘子和碗拿到水槽里洗干净,装回到食盒里。
于烈支着手肘,眯缝着眼睛望向前方。
然后,我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扶住她的胳膊,对她说:“于烈,站起来,我送你回家。”
“回家?哦,对了,我得回家了。”于烈摇摇摆摆地站起身,“这里是锦庐,不是我的家。”
她东张张西望望,接着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模样。
“我的家比这里好,对不对,凌羽,你说实话,我们于家的房子好,还是锦庐的房子好?”她扯住我的衣袖,盯着我问。
“当然是你们于家的房子好了。”我说。
“对啊!还是凌羽眼光好,慧眼识珠。哈哈……”她裂开嘴得意地笑着。
其实,于宅和锦庐这两幢房子,随便拎出哪一幢都是再好不过的,可惜,都不是我的家。
“于烈,你多有福气啊,你们于家那幢老宅子不知道让多少人看着流口水呢。”我搀着于烈向门口走去。
于烈停住脚,搬起我的脸凑近了细看,迅即摇摇头说:“骗人,你就没有流口水呀。”镬
我不禁轻笑,说:“我的口水刚才都跟啤酒一起吞进肚子了,所以你才看不到的。”
“哦?真的吗?嘻嘻,凌羽,其实你不用偷偷流口水,你嫁到我们于家做媳妇,不就可以了。”她朝我眨巴着眼睛,一张脸红彤彤的,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
“胡说,我为什么要做你们于家的媳妇?”我推着她,让她加快脚步,向前走。
“啊,是啊,你不稀罕做我们于家的媳妇,你稀罕那个姓穆的,你想做穆家的媳妇。”于烈趔趄着身子和我一起走过锦庐的花园,走出雕花铁门时,她靠在栅栏上,忽又泪眼朦胧地说道:“你不稀罕,可有人稀罕啊。稀罕又怎么办,没办法啊!”
她伏在我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还在含含糊糊地嘟哝:“稀罕也没办法啊,没办法啊……”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了她的敏感神经,让她哭得如此哀伤如此无助。我放下手里的提盒,拥着她的肩膀,让她尽情地哭个痛快。
好一会儿,于烈止住悲声,抬起头看了看我,冷冰冰地说道:“你不稀罕,我稀罕。”随即推开我的手臂,自顾自脚步踉跄地往前走。
我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站在原地,琢磨了半晌,仍然莫名其妙,便暗想一定是她的醉话,不必当真的。
我紧走几步追了上去,于烈对我依旧爱搭不理。只是她再醉,路还是熟识的,一径沿着那条草木扶疏的小路,走到了睡莲池畔。看着她的背影,我想起她夜里梦游时那种僵直的走路姿态,以及挂在脸上的诡异莫测的表情。此时,她的举止虽有醉态,但面庞看上去还是自然生动的,不像夜里那般吓人。
经过睡莲池时,于烈蓦然蹲子,我以为她胃不舒服,要呕吐,赶紧跟过去帮她拍背。没想到她伸出纤长的手指一把抓住水中的莲花,把那朵稍稍有些收拢的花连根拔了出来。
她的举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根本来不及去拦住,她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
“于烈,你要干什么?”我怕她一个不当心跌进池塘里,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往自己的身边拉。
她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极力想挣月兑自己的手臂,嘴里又嘟哝着:“不要你管,走开。”
我松了手,她立刻把握在手中的那朵莲花的花瓣一片片撕下来,送到嘴里,美滋滋地咀嚼起来。
“于烈,这个不能吃,快吐出来。”我连忙伸手去夺她手里的莲花,她却灵巧地一扭身,躲开了,然后咯咯笑着,向行车道跑去。
我的脑海里倏忽间划过一道亮光,适才于烈吃莲花瓣的样子,分明是……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举目四顾,晚风从远处的山谷吹来,拂过茂密的丛林和馥郁的芳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浩茫的天际,一弯浅淡的月牙正徐徐升起,旁边还伴着一颗璀璨无比的星辰。
这不是梦啊!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脚下是实实在在的道路,身边是实实在在的景物,可于烈怎么会做出跟我梦中出现的情景一模一样的行为呢?
趁我愣神的工夫,于烈竟已跑得不见了踪影,我只好提起食盒也拔腿狂奔。转过竹林,来到于家大门口时,于烈正坐在石头台阶上,望着手里的一枝残花败蕾发呆。
我凑近去问于烈:“钥匙在哪里?给我,我来开门。”
于烈歪着头怪模怪样地望着我,说:“你不稀罕我们家,为什么还要到我们家来?”
我被她弄得真是哭笑不得了,只得顺着她的口气说:“稀罕,我当然稀罕你们家了,快给我钥匙吧。”
“真的?凌羽,你真的稀罕我们家?”她似乎很高兴,一脸甜媚娇憨的笑意。
我点点头,向她伸出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指着其中的一把说:“这个是开大门的。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
我忍住笑,用钥匙打开厚木门上的大铁锁,再把她拉起来,搀进房去。
我先到后面的厨房把食盒放下,又给于烈倒了一杯水,端过来时却在客厅里找不到她了。沿着楼梯上楼,穿过回廊,便是于烈的卧室,门开着,于烈正躺在自己才床上,双手抱在胸前,安详地合着眼睛。
“于烈。”我轻轻唤了一声。她一动不动,也不吭声,应该是睡着了。我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又拉过一条线毯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夜里她梦游后回来,也是这样一脸安详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