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都能像她那样得到于亲生父母一般无二的关心与爱护的。
“于烈。”我伸出手从后面拍了拍于烈的肩膀。她回头对我淡淡一笑。
“不用说,我明白。”她点点头,眼角有些晶莹的水珠在闪耀。肋
于焉也转头看了于烈一眼,眸子里满是疼惜。
“我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虽然我知道你们不会骗我,这也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但我仍然不敢相信整件事是真的。”于烈的神情很沉闷,像罩了一层迷雾的天空,看不见阳光。
于焉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对于烈说:“其实来念城的路上,我也不抱什么希望的。但凌羽的直觉似乎很强烈,她第一次见到那条小被子的时候,就意识到整件事也许与青裳有关。只是我们没有证据显示青裳曾经怀孕,但那天在阁楼里,当我们看到韩子郁的那些画作中有一幅画的是孕妇时,我不得不相信凌羽,青裳或许真的是你的母亲。”
“青裳。”于烈默念着这个无数次被自己提起的名字,不觉潸然泪下。
我望着她那张伤感的脸,暗暗猜想她是在为自己的身世叹息,还是在为青裳的不幸流泪呢?或者,二者兼而有之。从打我认识于烈,就知道她是个善感而多情的女子,她对韩子郁生平事迹的执著探究,以及后来对青裳下落的不懈追寻,都突显出她的感性与真诚。而这一切,又让我感觉冥冥中有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于烈的脚步,让她一步步走进过往的岁月,从中找到自己的身世之迷。镬
“难道真的是青裳的哥哥亲手断送了青裳的幸福吗?”于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询我和于焉的意见。
于焉的眼睛望着车窗外平直的高速公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就目前的线索分析,当时出现在锦庐的人,除了韩子郁和青裳外,就只有他一个外人了,所以,也只有他有这种可能。”
我的脑海里回想起从小黑屋子里发现的那几张写着纷乱字迹的纸片,忙从口袋里翻出来,继续认真查看。
“血,满头血,不是我,是女人,青裳,哭……”这些字到底是毫无意义的疯癫之作,还是在他短暂清醒时的有意为之呢?我冥思苦想,终究无法解释。
于焉见我没有附和他的话,又从后视镜里看到我陷入沉思的表情,便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问道:“凌羽,你在想什么?”
我的思绪猛然被他打断,抬起头扬了扬手里的纸片说:“也许,并非只有他一个外人。”
“哦?何以见得?”于焉纳闷地回头瞟了我一眼。
于烈则制止他,让他安心开车,不要东张西望的。继而对我说:“凌羽,你是指我们发现的纸片上写的那个女人吗?”
我点点头。
“什么女人?”于焉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忍不住又要回过头来插话。
“你只管专心开车,只拿耳朵听就是了。”于烈再次呵斥他,“我和凌羽现在说的也只是猜测。”
然后,于烈把我们俩在小黑屋子里看到青裳的哥哥在墙壁上的乱写乱画,以及我们在被子里抖落出来的几团破纸片上莫名其妙的字迹,给于焉讲了一遍。
于焉这才安静下来,他侧着头思考了片刻,似也觉得其中大有蹊跷,但又无从拆解,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如果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她,会是谁呢?”我把手里的纸片尽力抹平,看着上面几个歪斜的“血”字,不禁感觉触目惊心。
如果纸片上所写的那个女人真的存在,那她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居心才会对韩子郁痛下杀手的呢?她与韩子郁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爱恨纠葛呢?
如果这个“血”字的背后就是韩子郁死亡的真相,如果青裳和他的哥哥并不是凶手,那么,作为目击证人,他们为什么没有及时报警呢?最奇怪的是青裳,她竟然宁肯抛弃襁褓中的婴孩,也不愿将真相揭露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正当我垂头望着纸片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前面的于烈忽然幽幽地说出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我的心头一震,没错,唯有如此,才能将上面所有的疑问解释得痛。
青裳的心死了。合欢树下不仅埋葬了韩子郁的尸体,也埋葬了青裳的所有希望。她再无法面对未来的生活,一切在她的眼里都失去了意义。
如果说青裳敢于在念城的姨娘家执意生下孩子,说明她对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但当她来到省城,要与韩子郁开始新生活时,她的希望却随着韩子郁的死变成了绝望。从那以后,她只有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即使是怀抱中的孩子,也无法唤起她对生的渴望。
于是,锦庐作为青裳的梦开始的地方,亦成了她的梦结束的地方。
我忍不住喟然长叹。
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那般绝望的地步呢?
于烈默然低下头,悄悄抹了抹眼睛。我知道,尽管她现在还不能把青裳当作自己的母亲看待,但青裳的遭遇,早已经令她生出许多同情和怜惜。或也因为这样,于烈才没有纠结于当初,为什么会被自己的母亲丢弃。她能感受到青裳的那份哀痛与无助,也就能够理解青裳作出的那样残忍的决定。
“凌羽,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件事吗?”于烈振作精神,回过头对我说。
“什么事?”我问。
“就是我从锦庐经过时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声音,”她望着我,眸子里有水波在盈盈荡漾,“现在想来,我倒不觉得奇怪了。”
我伸手模了模她的脸颊,刚想说些安慰她的话,但眼里的泪水却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那是青裳在呼唤自己的孩子啊!
作为母亲,即使死了,她的魂魄也会时时流连在孩子身边,不忍远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