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又打来电话,说来说去无外乎是问我有没有按时吃饭,吃了什么,身体好不好,是不是又瘦了,诸如此类的话。但与以往不同的是妈妈的语气,我感觉妈妈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却又不知从哪儿说起。这可不是妈妈的性格。妈妈说话一向是干脆利落,从不会吞吞吐吐的。我一再向妈妈保证自己很好,体重没有多少变化,虽然经常熬夜,但只要躺下就一定会睡饱了才起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是不会为了完成工作而损害自己的健康的。空口无凭,我还把于焉给我拍的那张的照片发送到爸爸和妈妈共用的信箱里,以证实自己精神奕奕,无须挂怀。听了我的一席话,妈妈笑了,语气舒缓了一些。“你和那个律师还在交往吗?”妈妈问。“是说穆寒吗?当然,我们相处得很好。”我说,恍然明白妈妈犹犹豫豫的,原来是在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他经常去锦庐吗?”妈妈又问。“是的,只要有空儿就会来的。他总是不太放心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几乎每晚都会打电话来嘱咐我锁好门关好窗。”我据实以答。“看来是个懂得照顾人的好孩子,我真想见见他。”妈妈说。“我会把妈妈的表扬转告给他的。”我嘻嘻笑着。“他的父母都不在世了吗?”“不在了。具体情况我不愿多问,我相信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总之,现在他是孤身一人。”“在没有父母依赖与呵护的背景下长大的孩子,性格中难免会留下或多或少的阴影,会更敏感更容易受伤。所以,你要注意尽量少在穆寒面前提及我和你爸爸,以及我们三口人在一起生活时的琐事,这些都是他的痛处,你不要轻易去触碰。另外,穆寒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定吃了不少苦,他应该不需要你刻意去为他做什么,只在恰当的时候说一句温暖体贴的话,就可以慰藉他的心伤了。”妈妈语重心长地说。这是第一次妈妈对我的感情生活谆谆教诲,也许是之前我的那三段无果而终的恋爱,让她感到有必要给我一些帮助和指导吧。“是,谨遵母后谕旨。”我说。我理解妈妈的想法,她和其他父母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很矛盾,很纠结,既盼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又忧心忡忡,怕对方不值得托付,不能给女儿幸福。就在说话间,妈妈打开信箱,看到了我的照片。“恩,拍得很好,光线、色调和神态都配合得恰到好处。不过……”妈妈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沉吟半晌之后,她提高嗓音奇怪地问:“照片里的那条裙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我有些纳闷,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好实话实说。“大概是我自己买的吧?”“大概?为什么说是大概?”“因为我不敢肯定,我把是什么时候在哪儿买的都给忘了。妈妈看见那条裙子是不是怀念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了?”“是啊。那条裙子的款式在我读大学时是很流行的,我们学校的女生几乎人手一件。可是,让我惊讶的不是款式,而是那条裙子上的绣花,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曾经见过另一个人的身上穿着一条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裙子,上面绣着同样的花。”“竟有这样的事?那个人是谁?”我连忙问。“是青裳,妈妈最要好的朋友。她不仅人生得娇媚可爱,而且手很巧。她经常在自己的素布衣服上绣花。当年流行那款长裙时,她为了与众不同,熬了一个通宵在裙边绣了一圈花。她说那是合欢花。”“合欢花?那裙边上绣的是合欢花?”我越发纳罕,跑去打开衣橱拿出那条长裙,仔细查看上面绣的花。那些纤细蓬松的花朵,丝丝缕缕的随意飘散着,显得轻盈而又安逸。难道这就是合欢花?“是的。你还记得《古今注》中的那两句话吧:欲忘人之忧,则赠以丹棘;欲蠲人之忿,则赠以青裳。青裳指的就是合欢花。她的名字也正是源于这个典故。”妈妈说。“青裳,她现在在哪儿?”我急切地问。“很多年前就失去联系了,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过得怎样。她是个纯真又执著的人。即使下落不明,我也宁愿相信她还活着,在某个安静的地方,过着安静的日子。”妈妈的声音暗哑,似乎已经潸然落泪。“你还在和凌羽通话吗?说完了就快点过来帮我把讲演稿整理一下吧。”电话里依稀传来爸爸的声音。“好的。马上就来。”妈妈答应着。“我要去给你爸爸当秘书了。记住妈妈的话,关于锦庐还有青裳的事情,都不要跟你爸爸提及。”妈妈再次嘱咐我。“为什么?”我很想知道原因。“不要问为什么!”妈妈压低声调,不由分说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