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稀里哗啦地下了一夜,直到凌晨天边泛白时,才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心里有事,我醒得很早。打开窗,一股草木清香夹杂着浓浓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而经过一夜风雨的洗礼,花园里那棵昨天还缤纷绚烂的合欢树,此时已是绿肥红瘦,卵石道上,草丛上,落满了合欢花的粉红色花蕊,像铺了一层柔软的绒毯。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但毕竟香消玉殒,令人惋惜。肋
穆寒和于焉把我和于烈送到客运车站,又给我们买了直达念城的快速大巴的车票。还在候车室等车的时候,于焉就不住嘴地念叨,千叮咛万嘱咐,要早去早回,不要乱吃东西,不要跟陌生人说话,等等。等到我们俩上了车,于焉又不放心地要我们打开背包,查看是不是少带的用具和以备不时之需的药品,于烈也被他搞得烦了,推推搡搡地把他赶下车去,再不理会他的罗嗦。
而穆寒则一改往常的细心与体贴,一直眉头深锁,不苟言笑。我向他挥手告别,他也只是抬头凝望着我,不发一语。
大巴车启动出发时,天空中又有一丝丝细小的雨滴洒落下来。水雾迷蒙了车窗玻璃,也模糊了车窗外穆寒的面容。
有人说离别是甜蜜的凄清。他是不愿与我分开,才这样情绪低落的吗?我心中的疑问也被清凉的雨丝淋湿了,挥抹不去。镬
汽车在高速路上疾驶。小雨时断时续,雨点飞快地掠过,在车窗玻璃上画出无数条透明的斜线。视野中交替出现绵延起伏的群山和规整葱绿的田畴,辛勤的农人正顶着竹编斗笠往来耕作其间。
我和于烈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
在闲话间,我们说起彼此的生肖,才知道原来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于烈竟然比我大了三岁。
“以后要记得叫我姐姐哦。”她说。
“不叫。”我故意违拗,“我就叫你于烈,看你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她伸手捏住我的脸颊,说:“今后我烧什么好吃的都不让你知道。”
她的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软肋,我赶紧作揖道歉:“好吧,你不怕我把你叫老了,我就叫,姐姐!”我附在她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
于烈满意地抿起嘴唇,说:“这还差不多,行了,好妹妹,今后就跟着姐姐混吧,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们俩相拥大笑,引得坐在前面的乘客也回过来看热闹。
不过说笑归说笑,我还是忍不住关心于烈。
“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我问。
于烈那双闪闪放光的大眼睛瞬间变暗了。她摇摇头,说:“喜欢的不能爱,能爱的又不喜欢。老天爷成心跟我作对啊!”
“可是,这样剩下去,你岂不是也要成‘剩’斗士了?”我尽量缓和气氛,想把话题说得轻松点儿。
“我是决意要修炼成齐天大‘剩’的,所以,谁也别惹我,要是把我惹毛了,上天入地,非闹它个天翻地覆不可。”于烈捏着手指像猴子那样抓耳挠腮,逗得我又忍不住笑出来,
“何必要‘剩’战到底呢?积极些。以你的资质,找个可心合意的人不难的。”我劝慰道。
“难啊!”她叹息一声,眉心拧成一个结,神情中流露出难以释怀的忧伤。
我明白感情事其实是别人最难体会的,只好闭了嘴,默默地陪着她一起想心事。
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巴车驶出高速路,进入一条两边种满高大的冷杉树的柏油路。雨已经完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着,看不见阳光的踪迹。
转了一个弯,路边开始出现一些钢筋混凝土的建筑物,以及一些的摊贩。
“快到了吧?”于烈边问边探头向远处望。
“到了。”司机答话间已经把车停在一座高大的城墙门口。我们背起背包走下车,看见黑灰色的城门洞上方刻着“念城”两个大字。城门两侧的城墙垛子已经很破败,但仍然能从那些粗糙的青砖中看出历史的沧桑与厚重。
我和于烈沿着一条不算宽阔的街道往城中走,两旁是鳞次栉比的老房子,大多数是售卖各种土特产品的小店铺,还有卖小百货的,开饭馆或客栈的。
在一家挂着“云来客栈”招牌的房子门口,一个长相清秀嗓音清脆的小姑娘拦住我们的去路:“两位姐姐,要不要住店啊?我们云来客栈可是念城最干净最安全饭菜烧得最香的客栈,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小姑娘的一番话让我和于烈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好吧,相信你。”于烈答应着,拉起我的手跟着小姑娘走进客栈。
这家客栈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进深却颇大。前面的厅堂里摆了几张方桌几把椅子,一个身材稍微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正坐在一个陈列着烟酒的柜台后面,看见我们立刻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欢迎,欢迎,欢迎二位来念城,欢迎二位光顾云来客栈。请问二位小姐是吃饭呢,还是住店?”
“既吃饭又住店。”于烈和我对视了一眼后说。
“好啊,那么让妞妞先带你们去房间,休息一下,然后我给你们安排午饭。”老板娘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小姑娘。
“你叫妞妞吗?”我问。
“是的。”小姑娘裂开嘴甜甜地笑着。
妞妞在前面带路,把一间厢房的门打开。这个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一边一张单人床,床上挂着雪白的蚊帐。朝外的木雕玻璃窗格打开着,而里面的窗棂上覆着一层绿色的窗纱。一方漆成木本色的几案摆在窗下,几案的中央放着一个小小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枝白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我问妞妞。
“是七里香,它的香味可以驱蚊的。”妞妞说。
“这就是七里香啊。”我惊喜地凑过去,仔细端详那些娇女敕的五瓣花朵。“在绿树白花的篱前,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昨晚我还在读席慕容的《七里香》,心想七里香长什么样呢?没想到今天就见到它的真面目了。多么神奇的机缘巧合啊!”我情不自禁地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