缈妹总是和哥哥吵架,哪怕大难不死后的重逢。
就算缈妹不说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哥哥,谁还能打到缈妹呢?也只有哥哥,那个她在乎却又不肯承认的人打了她,才会让她那样无措,亦如我当初当初动手打了哥哥一样……。
夏雷携着暴雨,我抚筝一曲。
前路谁知,碧霞好远,此身可否能到,茫茫。取筝诉忧,弦乱心杂,雨声敲椽更愁,悠悠……
山上的空气很清新,我喜欢雨后的一切,安静而干净。
有悦耳的琴声传来。我看向竹林深处,那里,青翠欲滴,含珠带露的竹叶间,掩映着一抹雪痕……
我信步迈去,这琴声很美,很空广。能弹出这般曲子的人,该有着怎样的心胸呢?我自诩琴技高超,此人之技却不在我之下。
江寒就坐在湿润的石墩上,全身湿透,怡然自得的弹着琴,没有香炉软垫,没有红袖金乌,甚至竹尖尖上的水珠还会滴在他的青丝上。他却全神贯注,眼里心里,只一张琴而已。
“苏姑娘。”他向我笑了一笑,“不知比之姑娘的琴音如何?”
我微微一愣,他方才是在窗外听我弹琴吗?雨下的那么大啊……
我看着他湿尽的白衣,淡然一笑。这世上,唯有面对琴,我才不会羞涩!
我坐在他让出的石墩上,试了试音,清灵缱绻的音符在我指尖流淌,在这琴音波及的一方天地里,我就是琴,琴就是我……。
曲终,莞尔一笑。抬眸:“江寒,当你就是琴的时候,哪怕是呕哑嘲哳之音,亦是世间绝响。我一生所求,也不过就是……”从琴弦上缓缓抽开手,纤素十指,十指血淋淋……
“指过筝处血濡弦……”
我笑了,这一刻,我是如此开心!
江寒亦温润一笑:“此般心境,不知哪一日,江某才可达到。”
我这才有些羞涩,无措的绞着衣角,却疼得手指一抽。江寒细心地执起我的手,仔细的为我包扎每一根手指,动作轻柔的就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让我就那般心动了……
江寒送我回的屋,我目送他离开,却又神使鬼差的悄悄儿跟了出去。我本无意做什么,可是我竟然听到江寒和哥哥在讨论怎样劫库银!
我那一向规规矩矩的哥哥要做贼?
我正要出去阻止,却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好啊,斯斯文文的幽姐居然听人家墙根儿?”
我嗔怪道:“你呀你,吓我一跳!——你自己听听,哥哥竟要去劫库银!”
没想到缈妹的眼睛一亮:“哦?一向自诩君子的苏成竟然要做贼!”
看她那么兴奋,我倒有些讶然。缈妹兴致勃勃的说她要立即去救哥哥“月兑离苦海”!我还没说什么,缈妹早就飞也似的窜了出去,动作快的不正常!
焦急的等待,好容易等到他们回来,缈妹回来就告诉我哥哥他们居然差点被抓!我真的吓哭了,不停的数落哥哥,哥哥不停的赔罪也不理会,只是又气又担心,转身就走!
“苏姑娘。”
我不想理会他,转身对着树干背对着他。
他在后面沉默许久,然后我感觉有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将我的身子轻易地转过来面对他:“对不起。”
“我没怪你……”话音未绝泪先下。
他轻轻为我拭泪,轻叹:“还说不怪。——幽儿,别哭了,好吗?”
我点头,吸了吸鼻子:“江寒,明日我们便须告辞了……”
他顿了顿,然后笑:“日后在去碧霞看你。”
“对不起……”
他却打趣儿:“等哪天我见得了天日了,就去碧霞娶你过门如何?”
我只觉脸红:“你怎么也学那些登徒子没个正经……”
或许是我真的为他这句承诺陶醉,又或许我以为他口中的”见天日”是对我开的一句简单玩笑,然而直到我去世的那天,我也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小小的山贼头……
江寒叹息,手指抚上我的面颊:“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君若保重……惜君如花……”
那夜的雨后,月明星灿,竹叶上有晶莹的水珠发出水钻般美好的华光,仿佛全世界都是那样美好的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