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大娘可是有年头没回娘家了。
就是现在自己脚下走得回娘家路的方向,庄大娘都有点了怀疑是不是走对了。
等转过一个山岗,庄大娘看见了那棵高高的大柳树,庄大娘才确信自己走得确就没有错。
西都村就在庄大娘看见的大柳树后面。
外地人来西都村问道时,往往会得到被询问者这样的回答:
“哦,您要去西都村啊……看见没,远处那棵大树,大树后的村子就是……”
来人难免都要发出一声惊叹:
“呀!这么高大的树啊!”
提起西都村前的这棵大柳树,那可是大有年头了。就是村子里最老的人,都说不上它到底存活了多少年,反正是庄大娘还在娘家时,那树早就在了。
庄大娘曾问过自己的爷爷,爷爷说了,自己小时候,就有那树了,再往前问,自己可就不知道了。
这棵树有多高?人们也不知道。
可有一段关于这树有多高的故事却广为流传:一只刚出壳的雏鸟,待在树上的窝里,不小心掉了下来,可没等到小鸟掉地上,它就展翅飞走了。为啥?树高呗!在没落地的时间里,小鸟都长大了。
当然这是农人们的玩笑话,不能就当真,可也说明这树确就是高。
这棵树不止是高,长得也粗壮。庄大娘自己可是亲眼看见过,六个壮小伙,手拉手,才刚刚能合抱住那柳树的树身子。
西都村人也都以此棵大柳树为骄傲。
想当初,要不是庄大伯慕名来看这棵树,也就不会让当时还是姑娘的庄大娘看见并相中了他,而庄大娘也就不会跟娘家人闹得这般不愉快。
庄大娘娘家姓“丁”,在西都村,那可是响当当一户。
庄大娘的父亲,可不是简单人物,他是西都村多年的老支书。
在村子里,虽德高望重,可丁家的孩子,并不旺相。
结婚后,丁大婶先后生过几个孩子,可都没出满月,就都夭折了。
到了二十八岁上,丁婶又生下了一个闺女,好不容易熬过了满月,丁支书也就知道,自家的这女娃能够活下来了,方才给起来个名字叫“拴妮”。
不知是“拴妮”这名字管用,还是命中注定她就是阳间人,她真就活了下来。
渐渐地,拴妮会走了,会甜甜地叫“爹”了,丁书记更加喜欢这娇闺女。
拴妮不止嘴巴甜,长得也好看,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子,比丁婶可耐看多了。
虽说是个女娃,可拴妮在丁家人的心目中,可是比金子都珍贵。
出出进进地,丁书记都带着她。村里人见了,也都喜欢抱抱她,只夸她长得俊。
以后几年,丁婶又生过几个孩子,虽活的有长有短,可最后也都没保住命。
到三十八岁时,丁婶发觉自己又怀了孕。
丁婶可就犯愁了。
眼看着,自己这般年纪了,再生养个娃儿,是男是女的暂且不说,真不知到底他(她)能不能活下去,别到时候又落个空欢喜。
一辈子,自己可是让孩子给闹怕了。
跟男人说一声,自己不想要这个孩子了,可丁书记不同意。
“想把孩子打掉,那可不成……活不活命,是他(她)自己的造化,而把不把他(她)生下来,是你的事,他(她)既然成了小半大人儿,你就得把他(她)给俺生下来再说……”
听自己男人这番话,丁婶便不再言语。
“是呀,孬好他(她)都是娘身上的肉啊,俺就听自己男人的吧……”
三十九岁出头的年纪,丁婶生下了自己的最后一个男娃。
而这男娃,注定就是个阳间人。
满月,轻轻松松地度过了,就是周围孩子们好犯得“半年病”,他也没摊上,丁婶就寻思,自家最后这男娃命真是足够硬。
顺着“拴妮”,男娃取名叫“拴娃”。
一年后,拴妮就能领着弟弟到处里跑着玩了。
可丁婶老叮嘱拴妮:
“妮啊,没事,别领弟弟老走那不平的路,摔着弟弟,娘可不依你……”
“哎,娘,俺记着呢,不走那土岭与高岗……”
可山村里,除了土岭与高岗,哪里还有好地儿呀。
守着母亲时,拴妮就尽量走好地儿,可不见面时,就由着弟弟乱跑去,光看弟弟了,可耽误自己玩去。
为这事,拴妮可没少挨母亲的耳光子。
可当时记住了,过两天,就又忘了。
拴妮领着弟弟最愿意去玩的地方,就是村前的那棵大柳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