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社来不及弹弹身上的煤灰,跟着五叔五婶就进了一家家具店。
放城镇虽是偏离大都市的偏远小镇,可麻雀虽小,也是五脏俱全啊。
庆社抬头看看他们走进的这家家具店,“久久家具店”五个鎏红大字,板板整整地书写在一块粉白底色的木质招牌上,招牌是横着挂在店门上边的,一看就让人知道这是卖家具的地儿。
庆社多少认的几个字,一看见这块招牌,便高声叫嚷道:
“哦,俺听别人说过,镇上最好的家具店,就是这家……俺四大娘家的二哥二嫂用的床就是从这儿买的,俺想他这店里准就还有那式样的床……”
五叔、五婶可是大字不识一个,听庆社说这就是卖那种床的家具店,那就进去瞧瞧吧。
进入店铺,五婶看里面可就真够大。
“好家伙,这店面得有俺家堂屋的五六个大吧?真他娘地够派……”
庆社进店里看看,就见摆设的可全是崭新的家具,贼光光地亮。
“哎,俺爹娘要是每样给买一件就好了……看看,这样大的家什,咱也就不能偷偷地搬一件回去……”
庆社寻思的,尽是这般不花钱的好事儿。
五叔看着店里面摆放的东西,也是暗暗夸好。
“唉,只是可惜,家里就没有这么多钱,要是见样置办个遍,怕真得花不少钱吧?”
伙计看着走进店里来的三位,两位老人,外加一位腿脚有毛病的年轻人。老人倒没啥让人觉得奇怪的地方,可就是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有点儿不太正常。
“浑身灰秃秃地煤尘,只怕是刚从煤窑洞子里爬出来的吧?可没听说有瘸子下煤窑的啊……”
伙计虽然觉得奇怪,可既见人进了店铺,那就是贵客,他只得迎上前来,对着五叔三口道:
“三位,您们想要点啥?”
庆社哪里就撑得住气,急急地道:
“噢,俺们想着要张床……”
“那您们要什么式样的?要多宽的?”
庆社自就想要那可拆卸的二合一式木板床,他可早就瞅准了那墙边上有一张。见伙计问自己话,庆社就直直地走到那张床前,抚模着床头道:
“俺看上了这张,你说说,这张得要多少钱?”
“八百六……”
“噢,咋这么贵啊……俺可是听说人家买的是八百块哩……”
“噢,那边上就有张八百的……看见没?那张……”
说罢,伙计指着门口的一张床给庆社看。
庆社看看那床,可就有点没看上。
“嗨,俺是初来的,俺们可哪里就知道哪张是八百,哪张是八百六的……要多少钱,还不就全凭着你的一张嘴巴么……”
伙计见庆社这般说道,就有点急了,道:
“你看这位大哥好不,孬好你看不出来吗……俺要八百六,就有八百六的成色,俺要八百,就有八百的道道儿……你自己看看就能挑出个孬好来……”
“俺可不知道孬好……外面包上个皮垫子,俺可就看见啥哩……”
“你看看这位大哥说得好不,俺们卖的是床,不是沙发,床上哪里就有上皮垫子的,你真会胡之狗油(胡扯)……”
五婶起先见庆社跟人拉的还行,可到了后面,就听他没了正谱儿,便对着店伙计说道:
“小哥您莫生气,别听俺儿子瞎掰,俺是看出来了,您说的八百六的,真就值……那八百的,差远了去……要不这样呗,当家的,俺孩子既看上了那张您要八百六的床,那就说明俺家孩子跟那床有缘分,要不满屋子的有的是新床他咋就看不上另外的一张呢?看您这屋子里,俺算是开了眼了,真就是富丽堂皇,金光闪闪啊……要不您看这样成不,俺再出出血,您再放放水,八百块钱卖给俺一张俺儿子看上那式样的呗?”
伙计一听五婶这话,差点没气乐出声来。
“哦,有你这样砍价的吗!还俺们放放水,你再出出血,不就是八百块想买张好床吗,值当地这般好拐弯抹角,嘁!”
“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俺儿不是看上那张了吗,要不俺才不跟您闲扯哩……”
“不跟俺闲扯拉倒,俺还不稀罕你们哩……”
“看看,看看,小伙子你咋这样卖么哩,真不会做买卖……”
“俺不会做,你们会做行了吧……行啦行啦,你们快走吧,俺店里可不稀罕你们……看看你那儿子,活月兑月兑一个煤黑子……”
一听这话,五婶的火腾地就起来了。
“你说啥?你往外撵俺们是不是,嫌俺们脏是不是……你他娘地啥东西,老娘是来买你家床的,不是来看你小涩孩哭丧脸的……咋了,你不卖就说不卖的话,你凭啥往外就撵俺……快来看啊,这家具店真牛屄啊……还往外轰开买客啦……”
五婶这天不怕,站在久久家具店门外就喊嚷开了,不明真相的人们都停下来观看,五婶这名号,算是出到镇上来了。
店外一阵骚乱,早惊动了店里面的男老板,他急急地从后面的仓库里跑出来,问伙计道:
“咋了,你咋惹着顾客了……不是早跟你说过吗,人有千万种,啥事咱也得担待着,咱们得靠人家要活着不是……你这臭小子,又给老子惹祸端……”
伙计挨老板几句数落,可没敢言语,只是心里默默地生气。
“唉,跟人家干活,真就是不容易啊,咱是老板的出气筒啊……”
老板不再理会店伙计,而是几步来到五婶面前,对着五婶鞠了个躬,说道:
“俺没在前厅里,刚才都是俺家伙计不对,俺都教训他了……快,您老快屋里,按给您沏杯茶去,大人不记小人过,您老可得消消气……”
五叔、庆社跟在五婶身后,再次慢慢走进店里去。
进了屋里,老板让五婶他们三人坐下,便对伙计道:
“来,年轻人,来给三位赔罪……”
小伙计火气仍未消,见老板这般向着别人,还得要自己跟人赔罪,便气呼呼地道:
“嗯,三位对不住了,都是俺不该先说那样的话……”
五婶不等小伙计说完,便急急地抢话道:
“嗨,没事……哎,老板,咱不打不相识,要不这样吧,俺家出八百块钱,您就卖给俺那张床呗?
老板看看五婶,又看看庆社,问道:
“哪张床?”
庆社指指自己相中的床,道:
“看见没,那张……”
“噢……成啊,俺卖给您……钱嘛,俺只要七百八……俺可是赔了不少呢……”
庆社真觉得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真有这的好事,可是让俺给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