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微弱的开口“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救我的?”眼前的白影略一顿,然后缓步上前,在她意识快要消散之前,那人轻轻将她搂在怀中,伸手抚模到她头上的伤口,然后收紧在她肩膀的手。
这些日子,她未曾醒过。
从墨余山神庙将她救回来后,她就如个死人一般静静的躺在床上。他怎会相信在易家堡撇下“一月之后来接她”时她不说活蹦乱跳,至少也是会说话会动会呼吸的,此刻,她紧闭着双眼,苍白着双唇,那样安静乖顺的倒在那,他真的无法相信。
“这位公子,您要的热水来了。”一个小厮轻轻的叩了叩门说道。苏皖洹松开紧握着她的手走到门前道了声谢又塞了点钱给那个小厮再度端着热水走了过来。他轻轻的将水盆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将她的裙子掀至膝盖,露出被石头砸中的伤口,那石块,一定不小,否则,她怎会伤及筋骨?
脚上的伤,他并不担心,他唯一担心的是她头上的伤,万一砸出了淤血,这个时代又无法做开颅手术,后果完全不可估计,要么失明,要么失忆,要么死。
那日将她从坍塌的山东中带出来,考虑她不能承受马匹的颠簸,只好抱着她用轻功到了墨余,之后立刻找了间客栈替她清理伤口,然后他就守着她一直守着她。
好几天了,他的视线几乎不敢移开她,就怕下一瞬她就离开他了。
将布巾在热水中沾湿,轻轻的擦了擦她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又擦了擦她柔软无骨的手,然后拆开头上的绷带,清理伤口,重新上药,裹好绷带,然后清理脚上的伤口,裹好绷带。
几日的守候他也憔悴了,第一次有一种失去了就会死的感觉,就像他掉落在毫无边际的海中,远远的飘来一块浮木,那是他能够活下去的希望,可是那块木头太小,而且腐朽了。但是没了它,他就会死。
就是这样的心情,支撑着他几日不眠不休。
伤口重新上好药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精致的木梳,将她扶起来靠近自己的怀中,然后用梳子梳理着她身后的长发。
“殿下,在坍塌的洞穴中找到了碧钗的尸首。”七言一手紧紧地握成拳,然后对找易苍淮做了个礼。“她呢?”他手下轻轻落下一个棋子,身旁燃气的香被风吹落,落了几点在他的衣袍上,他无意拂去,只是又拿起一子,轻轻落在棋盘上。
石洞坍塌的那天,安阳王被赌在了山里,让他误以为是山神发怒,赶回了紫竹堂沐浴熏香闭门不见客。要说这安阳王谋略武功不在话下,只是唯一一处软肋就是太迷信,迷信到去拜见山神求寻苏绾梨的下落。
安阳王走后,墨余山下了三场雨。
雨停之后,不念和七言前往石洞中寻找碧钗和她的尸首。当看到碧钗小小的脸已经青白被石块压得死死的,浑身上下的血被雨水冲刷的流到了外面,远远便可见一片血色。
不念蹲在碧钗面前拿着佛珠口中念经,就连七言也忍不住的怜惜。
“多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将手中的佛珠滑回手腕处,然后站起身看向四周。
“没有看见她的尸首。”不念微微摇了摇头。
易苍淮没有说话,将两指间夹着的棋子松开,任由它滚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挥退了不念和七言,走到窗前打开窗子,窗前一棵大树下开了几朵白色小雏菊。
七天之期,已过了五天,七天之后她若再不醒来,就算是离开了这个人世了。这些天他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客栈的掌柜见前几日抱着个面色苍白的姑娘来订了房间后就不怎么出门,有些起疑。三番两次的敲开他房间的门,询问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顺便将头往里面探看却被苏皖洹挡住。直到几次下来客栈里的人也都猜了个**不离十。
那位公子带回来的姑娘多半是命悬一线。
而后,客栈的掌柜也时不时上去敲开苏皖洹的门说“公子带来的这位姑娘若是确诊无用准备后事的话他可以推荐他一家棺材店,一条龙服务。”亦或者是“若是姑娘仙去在小店中怕是有些不妥。”
苏皖洹全都以银子打发了,再找一家客栈,怕她受不起这个颠簸。
第六天夜里,苏皖洹满眼沉痛,原本深邃的双眼布满血丝,下巴长出了青青的胡渣,双手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沉睡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手中那双冰凉的手,无名指动了动,他难以置信的再度打量她的侧脸,将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复尔笑了起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避开她头上的伤口轻抚着她的头。等她睁眼不知等了多久,只见她缓缓睁开双眼,却只睁开了一条缝,有些难受的哼了哼,看向床顶然后余光流转看到苏皖洹憔悴的脸庞。“善扇?”他急忙坐到床边用手轻拍着她的脸庞,手下握着她手的力度不减反增。
她只觉得浑身都很疼,尤其是头想要抬手去模模却被他按住。视线朦胧中她只看到一身白衣,那模糊的脸庞,墨色的长发被一条布带束在身后。
这样的白衣,只会让她想到易苍淮。
她蓦地睁大双眼,甩开他的手,勉强支撑起身子向床角缩去。“善扇?”苏皖洹皱着眉,想要上前揽住她。“你别过来!你这个魔鬼!易苍淮我恨你!我恨你!”再听完她痛心疾首的这句话后,苏皖洹终于明白她此番是因为什么了,不过把他认作是易苍淮,他多少有些无奈,却又想到她头上的伤,难道失明了?看不清人还是意识不清楚?
“善扇,别怕善扇我是苏皖洹啊!”他上前一步牢牢的扣住她的手腕,逼她正视自己。“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我到底碍了你什么你要这么置我于死地…。”她渐渐地梗咽,手下四处乱挥甚至腿脚齐用,但一动左腿就传来一股刺痛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不如一剑刺死我!我死了再不会碍你的眼!易苍淮!往前走会被安阳王发现,被他带回紫竹堂软禁,往后走会把炸的尸骨无存…。易苍淮你真狠啊…”她哭腔俞浓,咬牙轻哼呕出一口鲜血。“善扇!”苏皖洹见状心疼的擦去她嘴边的血渍,却被她甩开,苏皖洹无奈只好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缓缓的靠近怀中,执着她虚弱纤细的手腕怜惜的在她额上轻吻。直到让客栈中的丫鬟替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强灌了她一些药汁,这才让她躺倒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
不论怎么说,她至少是醒了。
吹灭蜡烛之前,他看到她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第二天,善扇真的醒了,而且很平静,昨晚的事她似乎忘了,当苏皖洹睁开眼时,善扇一惊靠坐在床榻上了。“善扇?”他轻唤,然后拉过她的一只胳膊细心的为她诊脉。“善扇,哪里不舒服吗?”他讲她的手翻入被中,看见她空洞的双眼直直的看着被子问道。“碧钗…。碧钗她死了。”半响,在他要亲自替她查看伤口时,她低低的开口,双眼瞬间通红,衬得一张脸愈发的苍白如纸。“善扇…。”他替她擦去眼中滴下的泪,安慰的抚模着她的头“是我害死的…。是我害死的她…。碧钗……她那么相信我!要是要是我不带她去墨余山神庙她就不会死她还那么小!”善扇整个人意识混沌不清就像疯了一样口中不断的说着碧钗死了,碧钗是被自己害死的。
“善扇,不是你的错,碧钗只是喜欢你她忠心护主才会…善扇你不要自责了,碧钗她也会难过的。”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轻拍着她颤抖的背脊。
“不是的就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才是害死碧钗的罪魁祸首!是我!是我杀了碧钗吗!”她在他怀中奋力的挣扎,然后抬起双手尖叫道“这双手这双手沾满了碧钗的血,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说罢就挣扎着要跳下床,苏皖换急忙抱住她“善扇你要做什么?!”“刀,匕首,剪刀我要砍了这双手我不要!我不要!”说完已经跳了下去,奈何她才刚刚醒来,身子虚的要命只得重重的摔在地上。“刀,剑,我不要这双手我不要!”她趴跪在地上相茶桌上的剪刀爬去。
“善扇你冷静一点,碧钗不是你害死的你不要这样!”苏皖洹急忙跟上去将桌上的剪刀一手挥开然后紧紧揽住她的身子。“不是我…还会有谁…就是我你放开我我不要这双手了放开我放开我!”
如若他负了你,不如你便恨他吧。
“是易苍淮害了她。”他半响才淡淡出口。
怀中的人忽然静了下来将手紧紧地握成拳,再次放开手手掌已被指甲掐出了红痕。
苏皖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直到她在怀中平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她拉起来,乍看到她手掌的红痕,他眼中微有些怒意,但看在她这么虚弱的份儿上,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过药瓶涂了些粉末在她手上的伤口上,然后出去命人熬了一碗粥来看着她喝完。
然后她不作声的自己旋身躺倒床榻上一句话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