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让人把整个院子都搜过一遍了,我们那院子里并未发现丢失了的香粉儿。”柳氏这么说着,言外之意:她的丫头们没有偷那香粉儿,该查的是画意,是白梅院。
姜氏今早一听到柳氏的哭诉便明白了她们婆媳俩想的是什么招,这虽然是故计重施,但从柳氏给她的暗示来看,这一回是可以十拿九稳找到赃物的。所以她乐得顺水推舟,且又经过了温大少的同意,就算老爷回来得知了此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不过事情做得不能太过明显,因而姜氏假作想了一想,道:“话虽如此,也保不准你房里的丫头们把那香粉儿藏到了别处,还是各处各院都查看一下得好,几位姨娘当也没有什么意见罢?”
高氏当然没意见,吕氏向来是个闷嘴儿葫芦,秦氏又没什么心计,因而三人都摇头说没有。当下姜氏便亲自带了众人,叫上一干身强力壮的婆子,从柳氏的院子开始一路搜查起来。温大少才要寻个借口回去白梅院让画意防范着些,却被姜氏先一步看出意图来,也不看他,只淡淡地向着众人道:“此次失窃之事十之**出于下人之手,为防出现误会,大家暂且先莫要回去,免得到时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纠缠不清。”
温大少心内暗骂一声,只好作罢。
旁边的诗情一直面无表情地跟着,心内却更是骂翻了天——姜氏,高氏,柳氏,这些女人居然合起伙来想害心儿?!若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老子就一辈子做女人!
为防有人走漏消息给白梅院,姜氏特令眼前所有知情者暂不得离开,且每查过一处,该处人都需暂留原地,不得四处走动。于是带着众人一路挨院儿查过去,当然是毫无收获,眼看查完了二小姐的院子,下一个就是白梅院了。温大少不由有些紧张,万一姜氏和柳氏当真想了法子栽赃画意,他要怎么救她呢?他一向行事沉稳,可这一回他却有些慌了,他暗恨自己没能更早一些将冷落请来保护这个院子,他暗恨自己在如此重要的时候居然不能为画意做任何事,他突然发觉自己根本离不开画意,他……他要如何是好呢?
姜氏带着众人跨进白梅院去,琴语棋声连同画意等所有白梅院的丫鬟闻声连忙从屋内迎出来,姜氏只淡淡向身旁几个婆子道了声:“看好这几个。”而后便率先进了西厢丫头们的卧房。另有几个婆子直奔了妆台,掀开妆奁,拉开抽屉,里面一应物事悉现眼底,姜氏便让柳氏亲自上前查认,柳氏探头看了一阵,心中不由跳了几跳。
原本这一次的计划她是十拿九稳的,所谓丢失的香粉儿,其实就是她上一回到白梅院来硬塞给画意的那一盒。虽然其价值并不是如她方才所说的足有五十两,但也属相当昂贵的妆品了,以一个小丫头的薪饷来看,她就是攒上三年也买不来这样的一盒粉。在柳氏看来,这些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得了这样的厚赏,是绝不可能随意丢掉的,要么拿去同别人显摆,要么就会收藏或自用,所以她敢肯定画意还留着那盒香粉,只要她留着,她就百口莫辩——当时在场的除了她们两人就只有她柳氏的丫头杜鹃,没有人可以为她作证!
然而眼前的妆台上却并没能看到那盒香粉儿,柳氏的心里头不由有些嘀咕,转头看了姜氏一眼,姜氏便向那几个婆子道:“柜子也打开看看,还有枕头下面,床底下。”婆子们依言上前一一打开,当拆到一个包着衣服的青色包袱时,柳氏欣喜地发现了那盒香粉儿——“就是这个!太太,这就是我丢的那盒粉儿!”说着两步上前劈手将那粉盒拿在手里。
姜氏心下一笑,面上则不动声色地向个婆子道:“拿了这包袱,到外头问问是哪个丫头的。”
画意等人正在院子里头立等,一时见个婆子拎着包袱,姜氏等人在后面跟出来,乌拉拉站了一院子,十双眼睛里有八双都望在画意的脸上,其中还有温大少的一双,满是担心。画意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仍悄悄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放心,而后垂下眸去。
姜氏、高氏和柳氏揣着看好戏的心思望住画意,听那婆子问道:“这包袱是谁的?”
“回……回嬷嬷,那包袱……是小婢的。”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却是勺儿。
姜氏愣了一愣:“是你的?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确是小婢的。”勺儿心中惴惴,尽管自己是太太的人,可某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让她觉得心里莫名地发虚——究竟出了什么事?
姜氏有些傻眼,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拿眼瞪住柳氏:你是怎么搞的?!弄了半天竟是想除去我的人么?!
柳氏也有些傻,看了看画意又看了看勺儿:怎、怎么会这样呢?
倒是高氏在旁最先反应过来,劈手拿过柳氏手里的粉盒,在勺儿眼前晃了一晃,道:“这盒粉是从你包袱里找出来的,价值五十两纹银呢!你区区一个小丫头哪里买得起?说,是不是谁送你的?或是不小心塞错了包袱?”
高氏话中的提示之意再明显不过,直把温大少和诗情听得不约而同冷哼了一声。
勺儿也不知是明白了提示还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点头道:“回二姨女乃女乃的话,这粉儿确是别人送小婢的,是、是画意送的!”
“画意!你倒是说说看,这粉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姜氏立刻接了话尾道。
画意不紧不慢地躬身道:“回太太的话,想是勺儿记错了,小婢不曾送过她香粉儿。”
“胡说!”勺儿连忙叫道,“你忘了么——就是太太把我拨到白梅院那天,你把这粉儿给了我的!”
画意笑了,温大少和诗情也笑了。
聪明如画意者,当看到高氏拿出了那盒香粉儿时便明白了这一遭突袭的目的。这盒粉儿是柳氏早先塞给她的,早不闹晚不闹,偏偏今天才闹出来,由此可推知柳氏是才刚想出的要陷害她的主意,再加上昨天柳氏又无缘无故地把她叫去描绣样儿,两下里一联系便能猜出柳氏的计划——必定是诬陷她昨儿去她房里时偷了她的香粉儿。
所以呢,画意故意推说勺儿记错了,引勺儿自己说出画意送她香粉儿的时间来——勺儿被拨来白梅院是数天前的事儿,你柳氏昨天才丢的粉儿,那就与我画意没有半文钱关系了。
也不等画意答话,温大少已然开口截住道:“既然是勺儿到白梅院时画意送的,那就绝不可能是弟妹丢的那一盒了——弟妹不是说那香粉儿昨天早上你还用的么?时候不早,太太可以继续往下搜查了。”
“且慢!”高氏目光阴冷地道,“先不管这香粉儿是不是二少女乃女乃丢的,只说这粉儿五十两银子才能买来一盒,画意区区一个丫头,哪里来的银子买它?”
温大少笑起来:“我就说看着这粉盒眼熟呢——那原是我的一个朋友刚从京里回来买的,正逢我才刚收了姨太太,便送给我要我拿去哄新娘子开心的,想是情姨娘赏给画意的罢?”说着看向身旁的诗情。诗情便点头称是,温大少复又望向姜氏:“既然事情都弄清楚了,太太还不继续往下查么?只留在我这院子里迟迟不去,倒让做儿子的心中不安呢!”
姜氏此时心中正恼着:这个柳氏!这么笨的法子亏她也想得出来!害自己以为她布了多么无懈可击的一计,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彻底让温如风嘲笑了一回!真真是气煞了!
高氏见柳氏计败,忙给那厢梅树下立着的自己的心月复丫头绿蕊使了个眼色,绿蕊趁人不注意,用脚在那梅树根处刨了几下,果见上回被她偷偷埋于此的钗子还原封未动地放着,心中大喜,佯作吃惊地轻呼了一声,道:“二姨女乃女乃!这、这不是您前段时间丢的钗子么!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众人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高氏快步过去低头一看,“又惊又恼”地道:“可不是么!这是怎么回事?!”转而扭头瞪向画意,“那一次我丢了这钗子,让柴嬷嬷到这院里来问上一问,就是你这丫头死活挡着不让进门,如今在这儿找着了,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唔……好一出连环计呢,打着寻香粉儿的幌子就可以进到白梅院来,而只要能进得白梅院,就可以借机寻找那支被偷偷埋进来的钗子。画意暗暗点头,一时只觉好笑,几时自己竟成了这帮太太女乃女乃们的眼中钉了?
画意瞟了温大少一眼,温大少用手揉了揉鼻子——他当真险些笑场,生生这么忍住,一本正经地也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笑着问向高氏:“我记得二姨娘丢的那支钗子是老爷送的罢?是金钗还是珠钗来着?”
这个温如风!都到了这个份儿上难道他还想狡赖不成?!高氏又有些恼又很是得意,提着声道:“是金钗!纯金打的!就是这一支!”说着弯身把那钗捡在了手里,高高举起晃了一晃,好让在场众人都能看到。
温大少实在是忍不住了,他眯着眼睛,强抑着要月兑口而出的笑声,道:“二姨娘想是思念那钗子思念得太紧了——连金子和铁都分不出来了么?你手上这支钗子是前几天我带着情姨娘出去逛街,这丫头被人骗了,把个铁打的外头镀着金粉的钗子当成了金钗买了回来,被我识破。扔了罢,又怕别人捡了再拿去骗人,留下罢看着又生气,因而便让人埋在了这梅树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诗情这鬼丫头,亏她想得出这么个能捉弄人的法子,当初自己原是想把高氏那支钗随便扔掉完事儿的,诗情却说那高氏迟早还得想起这么一茬儿来寻衅滋事,倒不如拿到外面铁铺子里依样儿打一个,镀上金粉,还埋在梅树下,让高氏自落陷阱,气她个血溢脑顶!
事实证明诗情这一招还真是一发即中,高氏那脸上青青白白状如厉鬼,心知自己中了温大少的圈套,却是有苦说不出,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脸面不说,还没有半分的反抗余地。高氏这口气直堵得自己一阵头晕脑胀,身子忽地晃了一晃,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