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将心儿紧紧搂住,方才险些失去她令他一阵的后怕,早顾不得身后赶过来的谭正渊等人,直到铁雄粗着嗓门问起张广友等人为何会在此处时,明月夜才想起心儿这丫头不知为的什么居然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张广友早吓得字不成句,便由戚栩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末了又问谭正渊等人为何会在此——他当然是认识谭老爷的,所以才更觉得奇怪。
谭正渊眸子闪了一闪,同自己儿子谭华年对了个眼神:这几人既然发现了他们,那便留不得了——这种事情若传了出去是要被抄家的,因此宁可废掉几条人命也要保住自己才行。
正想着要不要立刻动手,便见那厢“叶月明”扶着一个浑身鲜血的女孩子站起身来——血是蛇血,两人都被溅了满身。听“叶月明”笑着向戚栩道:“咱们经历差不多——我们几个原是上山来打猎的,一不小心也掉进了这洞里,既然遇上了,我就先把你们送上去罢,剩下的人继续留下来找你们的同伴,可好?”
一句话既保住了戚栩等人的性命又给谭正渊这伙人找了继续留下的借口,因而谭正渊便收了杀气,笑道:“月明说得很是,我们出来打猎,手里都带着家伙儿,不怕这洞里再冒出什么蛇啊蟒的来,不妨就留下来把其他走失的人一并找回。你们跑了半个晚上早没了体力,还是尽快回到地面上去休息罢。只是……若要回到地面只怕也不容易,我们原也正在找上去的路呢。”谭正渊这话是在暗示明月夜莫要带着这几个人走自己等人下来的那条路,因自己这伙人是由许半仙算准了古墓的位置后直接打盗洞下来的,洞口还留着负责接应的人,若走这条路上去只怕就会泄露此行目的,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明月夜带着戚栩这几个人从他们所说的迷宫那条路回到地面上去。
明月夜明白谭正渊的意思,因而点头道:“无妨,多给我们几根火把就是,大不了把迷宫所有的路都走上一遍——这迷宫再大能大到哪儿去?不信一晚上还走不出它!”于是要了几根火把递给张广友和戚栩一人一支,剩余的由张广友抱着。
张广友一听可以月兑离此处,忙忙地连声道谢,戚栩虽然心中存疑,然而此情此景也顾不得多想,便将早已吓软了的陈婉婉背在背上,向着谭正渊一拱手,道:“如此就有劳谭老爷了。”
明月夜也把心儿背起,忽地向谭正渊一笑,道:“还得向谭老爷您借个人。”说着用嘴冲着混在人堆儿里的沈碧唐努了一努,谭正渊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沈碧唐精通各类阵法机关,带着他去是为了顺利走出迷宫的,因而便点头同意了。
同谭正渊打过招呼,明月夜叫上沈碧唐,便带着戚栩和张广友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见几人走远,谭华年方道:“爹,我们是在这里等叶公子和沈公子呢还是继续去找墓室?”
谭正渊可不想耽误时间,因而道:“方才看叶公子的身手竟是位高人,想来他回来后必然能很快找到我们,所以我看不必等他,还是继续罢。”几人不复多说,继续沿着甬路去找那墓室的所在。
明月夜走了一阵,忽然停住步子,将心儿放下来,而后月兑去自己外面袍子把她严严裹住,这才重新背上背去,大步走在前面开路。心儿还有些虚弱,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只用胳膊将他搂得紧紧。
明月夜一阵心疼,偏了头用内力将声音送入心儿耳中:“感觉还好么?哪里还难受?”
心儿将额头抵在明月夜的肩上,只轻轻动着嘴唇道:“哪里也不难受,只是又让哥哥担心了。”
“你也知道啊小坏蛋,”明月夜轻笑,“看这次回去怎么收拾你!”
“对了!哥——”心儿身上一僵,“谭小姐也掉下来了——她也在这迷宫里!”
明月夜身形一顿:“她人呢?怎么没同你们在一起?”
心儿咬了咬唇,道:“对不起,哥,我没能留住她,她自己找出路去了。”
明月夜没有说话,只管继续大步往前走,心儿愈发觉得内疚,直觉明月夜是生气了,忍不住狠狠地攥住自己的手指,一声不吭。走在明月夜身后的沈碧唐并没有认出心儿来——他看见心儿时她已经被溅了满脸满身的蛇血,只道是明月夜勾搭上的哪个小姑娘,目光便在人家小上转了几转。明月夜忽然间好似有所察觉般地停下了步子,扭过头来向着沈碧唐道:“你躲在后面做什么,滚前边儿去带路!”
沈碧唐白他一眼,心道老子非把你个龟儿子的带到死胡同里去不可,绕死你个小样的!当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说出来——从小时候跟着老爷子学武时起他就从来没打赢过明月夜,当然,后来自他迷上了机关什么的一类玩意儿后,明月夜也没少从他这里吃到苦头。
很快从那扇青铜门里出来,戚栩便一指几人来时爬的那条隧洞,道:“从这里出去便是迷宫了。”
明月夜瞅了一眼那洞,同沈碧唐对了个眼神儿:这是盗洞,显然在他们这些人来之前就已经有盗墓贼光临过此墓了。
这洞很小,女孩子们爬进爬出还好说些,戚栩这种清瘦的和张广友那种矮小的爬起来就略显费力了,而明月夜和沈碧唐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恐怕爬出去也要划破一层皮,虽说可以用缩骨功,但心儿恐怕一时半刻还不能走动,总不能这么着把她从洞里拖出去,所以大家决定先在这石室里暂歇一歇,等吓坏了的陈婉婉和心儿缓过劲儿来再往外走。
沈碧唐天生一把懒骨头,有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也要坐下来待着,四下里一张望,看见了地上那堆兽骨,便走过去扒拉了两个不知是牛还是马的头骨出来摆在地上,而后一坐了上去,免得直接坐在地上太凉。
张广友虽然急着逃出去,但是见大家都不急不慌的样子,也只好一声不吱地蹲在旁边,戚栩则将陈婉婉放下来,月兑了自己的外衫替早已冻僵的她裹上,而后就这么将她揽在怀里,靠着石室的墙壁休息。
明月夜盘腿儿坐到地上,把心儿小心翼翼地放于腿上,双臂将她牢牢拥在怀里,一只大掌抵住心儿后心,运起功来输送热流,不多时心儿那张苍白的小脸儿便恢复了红润,轻轻动了动唇道:“放我下来罢,被他们看见要起疑的。”
明月夜嘴一咧,笑着用内力道:“若有人起疑,我就说我看上你了,回去就娶你,看他们还说什么。”
心儿笑了一声,将头埋进他怀里,刚才她真是要吓死了,不是怕被蛇弄死,而是怕就这么永远地离开了明月夜。明月夜也用力地抱了抱她,伸手到背后去拢她一团糟的头发。
沈碧唐坐在那里觑眼儿瞟着明月夜和他怀里的那个小姑娘,他是非到万不得已连功都懒得运的人,因此也未听清前面心儿低声同明月夜说的那些话,只觉得明月夜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个女孩子搂搂抱抱实在让人讨厌得很,于是故意咳了一声,道:“歇够了没有?再不走天就亮了。”
“还未到三更呢,哪儿就天亮了!”明月夜瞪他。
心儿听见沈碧唐的声音,从明月夜怀里抬起头来望过去,正对上沈碧唐瞪过来的一双天生犯困的眸子,因她脸上的蛇血早就在明月夜怀里蹭去了七八分,因而这一照面之下沈碧唐立即就认出了她,顿时张口结舌地呆在了当场。
心儿也认出他来,小嘴儿一张就想开口叫他,然而想起此时旁边还有别的人在,不宜显露两人早就相识来,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沈碧唐最喜欢心儿叫他“沈大哥”,从小叫到大,他永远也听不腻。那可爱的小嘴儿将这三个字叫得直如一道清泉流进人的心里头去,带着甜味儿,香味儿,令人甘愿溺死其中再难回魂。他曾无数次的在心里模仿着心儿叫他的样子和声音,有时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甚至喃喃地念出来:沈大哥,沈大哥,沈大哥……
沈碧唐已经有整整两年没有见过心儿了,天知道他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日思夜想,“沈大哥”三个字几乎已经要被他自个儿念得渗进骨血里面去,可怎么念都不如亲耳听见心儿叫他更能让他欲死欲仙。
他等这一声等得太久了,所以此刻当心儿的眼睛望见他、小嘴儿微张马上就要吐出那三个他朝思暮想的字来时,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抻起耳朵想要听个一清二楚了,他在心里焦急且渴望地念着:沈大哥、沈大哥、沈大哥,心儿要叫了,要叫我沈大哥了,沈大哥、沈大哥……
然而心儿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沈碧唐就仿佛一个正在冲刺向前跑的人突然发现前面就是悬崖一般没能刹住脚,月兑口便冲着心儿叫了一声:“沈大哥!”
心儿和明月夜都愣了一愣,紧接着明月夜就笑喷了,要不是怀里还抱着心儿,他只怕早就笑得躺在了地上。沈碧唐一阵尴尬,直恨不得立刻就从那盗洞里化为一蛇滋溜滋溜地窜了,如今在心儿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他全身都僵了,只是虽然觉得丢人,那双眼睛却舍不得从心儿脸上移开,只管望着她,尽管那小脸儿上还沾着血迹,可仍能看出来这小丫头两年未见是越长越漂亮了,心里不由一阵痒。
心儿抿了抿嘴儿,冲着他一笑,而后轻动嘴唇说了句什么,沈碧唐这才想起运功细听来,便听见那一直未变的轻轻甜甜润润的声音道:“沈大哥,好久未见,一直可好?”
“好、好,心、心儿……”沈碧唐激动得眼角泛起一朵小泪花,正要用手去揩,忽然想起自己此时这副样子——老天!自己已经十几天没刮胡子了,头发——头发也没洗!该死——这裤子——这裤子的裆还破了——好罢,这一点可以略过,心儿反正看不到。那个……糟了糟了!今儿起得太早,没有洗脸,外袍也是穿了半个多月的——老天!这副样子怎么能见心儿呢!
沈碧唐一时坐立不安,他甚至开始将目光望在石室角落里那些兽骨上面,想要从里面挑一片尖薄的碎骨先刮刮自己的胡子。然而当目光望过去时,他忽地发现有些东西不大对劲儿,于是起身走过去,在那堆兽骨里面扒拉,半晌黑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望向仍在那里笑得止不住的明月夜,道:“咱们快走,此处不宜久留!”
“怎、怎么了?!”张广友率先跳了起来,慌张不已地追问。
“你看这是什么?”沈碧唐指着地上给他看。
张广友看了几眼,惊呼:“蛇、蛇皮!”
“是蛇蜕,”戚栩也看过去,“这大约是方才那条巨蛇身上月兑落下的。”
沈碧唐一点头:“的确是那一条月兑落的,然而你们再看这边——”说着又向旁边一指,却见那些兽骨上盖着一摊更大的蛇蜕!
这下连戚栩也险些惊呼出声,望向沈碧唐道:“你的意思是——这地下还有一条比方才那蛇更粗更长的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