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闻言淡淡一笑:“是我的,终将是我的;不是我的,如何强求也求不来。此话同样送与炀王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炀王狰狞着面孔哼了一声:“真是一群执迷不悟的蠢货!也罢,今儿个本王就大开杀戒,让你们四大皆空好了!”
话音甫落身形已动,掌势如排山倒海般攻向冷落,冷落不敢怠慢举掌相迎,两个人缠斗在一处。明月夜跳回暗处,将事先准备下的所有盛污物的桶一个个丢向半空,而后用掌风劈碎,一时间铺天盖地的腥风血雨将冷落和炀王罩在其中,炀王心中愈发地暴躁,虽然因此攻势更盛,可冷落却敏锐地察觉到他此时已经乱了方寸,有那么两三招都出现了极其细微地漏洞——这可是高手过招的大忌!
冷落因此而勉强与炀王战了个平手,明月夜拎了最后一只桶跳入战圈,伸手从桶里捞出血淋淋的一坨物事,举起来笑嘻嘻地给炀王看:“您老瞧瞧这是什么?是一头公猪的小老二呢!连公猪都有这玩意儿,您老怎么可以没有呢?啧啧啧!您老究竟是不是男人?没法子睡女人很难熬罢?唔……对了,您老平时撒尿是站着撒呢还是蹲着撒呢?听说没了这玩意儿会越来越像女人,只不知道您老是不是每个月也要来上一回月事?”
炀王被明月夜气得疯了,一声厉吼向着他拍过来,明月夜早有准备地闪身避过这记杀招,口中仍然不断地嘲笑着炀王,连冷落听了都不禁想笑——这个明月夜还真是天下第一顽劣!他说的这些话都能把一个正常人活活给气成疯子,更莫说炀王这个本来就有心理疾病的人了。
眼见着炀王的情绪越来越失控,所使的招式漏洞也越来越多,冷落和明月夜振奋十二分的精神,拼尽全力与之厮杀,渐渐由平手占据了优势,炀王见感不支,口中发出一声唿哨召唤侍卫,然而半晌也不见有人赶来帮手,明月夜不由笑道:“您老死心罢,您还真当这阵不堪一击、只为扰乱你的心神而建的么?你也真以为碧唐每日只知睡大觉想女人、懒懒散散不求上进么?什么洁癖、什么强迫症其实都在其次,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过自恋!太过自恋就会过度自信,过度自信就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以为人人都不如你聪明,人人都不比你有才华,你还真是又狂妄又天真呢!
“不过呢,我们都承认你很聪明,你很有才华,已属世上罕见,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你我的身边就还有一个比你更有才华的人在!想不想知道是谁?——就是咱们家老沈嘛!他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你教给他的机关阵法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全学会了,非但会了,还创造出了更厉害的阵法,听清了——不是一个,是很多个!比你教的更复杂、更深奥、更难解!——怎么?没想到罢?真正的智慧不是露在外面给人看的!
“您老别指望那些护卫会来助你了,他们此刻正在碧唐的阵里哭爹喊娘呢!现在还有一点儿时间,您老可以留遗嘱了,怎么说你我也是师徒一场,我可以替你完成遗愿。说罢!”
炀王听了明月夜这席话又是气怔又是暴怒,他不敢相信沈碧唐那个邋遢小子居然——居然会有如此的心计,居然连他都给骗过了!他,他,他居然一直都在装傻扮拙!
炀王从未上过这么大的当,从未吃过这么大的瘪,从未——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绝望过,哪怕二十四年前被雷炽逼得走投无路,他也有把握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可现在……现在他面对的是明月夜,他了解他,他知道明月夜比雷炽更狠、更绝,明月夜不会放过他的,哪怕他是他的亲叔叔。
炀王已成困兽,他拼红了眼,嘶声吼道:“你们两个蠢货!以为你们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么?!哈哈哈哈!告诉你们!本王早已派了一百精卫前往你冷家避难之处执行屠杀令去了!你冷落的全家老少,你明月夜最爱的女人,一个都不会活着!你们就等着为他们收尸罢!哈哈哈哈!”
明月夜知道炀王的手段,他既这么说,十有**就是真的了,不由急了眼,形同疯狂地杀向炀王,身上接连中了炀王几记重击,仍是不管不顾地进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冷落见状连忙沉声传音给他:“冷静!他不过是想搅乱你我心神而已!你若一乱,势必被他趁虚而入!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就算现在赶去救援也已来不及,当先将他制伏再管其它!”
明月夜闻言方才略微冷静下来,心念电转,传声给冷落道:“我们现在与他只能战个平手,久拖无益,最好速战速决。等下你绕到他的背后,我从前面将他抱住,困住他的双手,然后你直接攻他后心,不要留力气!我只能困他一瞬,你可莫要错失机会!”
“不行!”冷落断然否决,“要想从正面困他你必然要先毫无保护地承受他的一记重创,而我若全力打中他的后心,在他身前的你也会受到波及,接连承受两次重击,你必死无疑!”
“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难不成你也没有老二?”明月夜不耐烦地道,“老子好不容易把他气得失了理智,不趁这机会下手,等他平复下来之后你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就这么定了——我数到三就动手,机会仅此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你我一起去见阎王!……若我死了,你莫要再追究心儿,她若不介意,你……你就娶她好了——莫要负她,否则老子做了鬼也不放过你!”
“明月夜——”冷落厉吼,仍欲阻拦。
“一——二——三!”明月夜用尽全力轰出一掌,将炀王逼得双掌齐出奋力相迎,就趁着这个功夫,见他一个闪身直扑炀王,炀王反应极快,紧接着打出第二掌,正中明月夜胸口,冷落借机绕至炀王的身后,耳内听见明月夜极其痛苦地一声闷哼,然而此时已不待他再犹豫,只得咬着牙提起全身气力向着炀王的后心拍出一掌——
雨幕中他看见明月夜被震飞了出去,落地前冲着他笑了一笑,看口型只说了四个字:
莫负心儿。
……
又是一年春雨濛濛,青山依旧,碧草连天。
坟前开了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挂着雨珠儿,哀婉动人。心儿撑着伞,在坟前立了良久。
“这是些什么花儿呢?”她轻轻地问。
“没有名字罢,无名花。”身后的男人答。
“听人说,人死后坟头上长出的花就是这人的精魂化的,”心儿半垂下眸子,睫毛上粘了一粒晶莹的雨珠,“我以为……他的坟上应该是大片的红如血的曼陀罗来着。”
“也许,坟上的花是已逝之人的愿望之花,”男人低声道,“白色寓意纯洁、宁静,这该是他所希望得到的罢。”
“那……你猜我死后坟上会开出什么花儿来?”心儿转头望向男人。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心儿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大约会长出狗尾巴花儿一类的东西罢,坟里不是我一个人呢,还有明月夜,那个家伙就是死了也会搞出稀奇古怪的花样儿来的……”
“心儿,”男人轻轻地开口,“你恨我么?”
心儿看着他的眼睛:“不恨。因为明月夜死了,我也会死,既然要死,恨又有什么用?”
男人看了心儿良久,转身慢慢离去。
“冷公子,”心儿叫住他,“……之后,你要做什么?”
“若我能活着,就辞官,而后……到处走走,去看看海,看看山,就这样。”他道。
心儿目送他走远,转回头来看了眼那开满白色小花的孤坟,轻声道:“我是不是也不该恨你呢?虽然是你一手促成了这样的结局。不过……你已经很惨了,堂堂一位王爷,就这样被埋在这荒郊野外。你该感谢夜的,你谋逆不成被皇帝下令弃尸乱坟岗,还是夜不计前嫌让沈大哥偷了你的尸身回来葬在这里,只可惜无法给你立碑,好歹你也算有了个安身之所了。
“有件事你听了或许会高兴罢——如果你在泉下还记仇的话:明天便是夜同冷落约定的生死之战了,这是你一手促成的,或许你很快便能见到我兄妹两个了。喔……对了,你还不知道罢,我早就已经知晓我和夜并非亲兄妹了,记得小时候夜在一次训练中受了重伤,我用盆子盛了清水给他擦身上的血,血滴进了盆子里,而我又刚好不小心在给他拔身上的箭时划破了手,血流出来也恰恰滴进了盆子里,于是……你知道的:血不相溶。
“今日是你的一周年祭,大约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不管明天夜是否能活着,我们都会离开这里,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下,或是葬身。最后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会高兴:夜并没有把太子是你儿子的事说出去,所以,他还是太子,还是未来的皇帝,你可以安息了。
“那么,就这样罢,我要走了,后会无期,老爷子。”
……
一年之前,心儿随同冷落的家人乔装改扮乘马车一路往江南行去,冷落所说的那处避世之所在江南的最南边,途中恰好经过望舒城。在进入望舒城的时候心儿多了个心眼儿,她带着冷落的家人去了沈碧唐的住处——那个时候沈碧唐人已经去了京都,不过幸好心儿有他住处的院门钥匙。
心儿虽然不确定老爷子炀王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伙人的行踪,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宁可多费一道手续,带着冷落的家人从沈碧唐床下的密道悄悄离开望舒城,然后大着胆子冒险折往了皎城!——事实证明她这么做是非常正确的,正是因为折了这么一下子使得她和冷落的家人躲过了老爷子派来追杀他们的精卫,然后在已经喜结连理的戚栩和陈婉婉的帮助下联络上了冷落。
那个时候老爷子已经伏诛,一切都烟消云散,心儿和冷家人被赶来的冷落接回了京都,而明月夜却因伤得太重足足休养了近一年才恢复了身体。
心儿虽然后来听明月夜讲了大致的经过,但她仍然不知道明月夜真正的身份,事实上知不知道的已经无所谓了,明月夜并不打算同皇帝相认,更没想着要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帝。他只是在身体好了之后找了个借口重新扮成宫女回到了太子的身边,然后碰着个机会跟着他一起进得皇宫去面圣,在用宴之时趁着混乱先用淬了少量麻药的针扎进皇帝的胳膊使之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而后再用绝顶轻功飞快地闪身至其身边,掀开衣袖,用锋利的小刀在皇帝的胳膊上划破个口子,取了小小一瓶血液,再飞快地闪回太子的身旁——这一套行动下来不过只用了眨眼的时间,以至于皇帝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已经被人取了一瓶子血走,过了好半晌待麻药的效力消失他才觉出疼来。之后的事不消赘叙,总之明月夜是顺顺当当地离了皇宫。
然而,明月夜血屠六扇门之罪还是要清算,冷落并不肯因着心儿的关系放过他,两人约定待明月夜伤势完全复原后再公平决一死战,于是明日便是生死见分晓之时!
阴雨一直未停,这一天早上起来很有些冷。明月夜和冷落选定了一处山谷,心儿,沈碧唐,陈默,高兴,都只许在谷外静候,谁也不许入内,谁也不许插手,只有两人中的胜者,才能最终走出这个山谷。
究竟……究竟谁才能赢了这场生死之战呢?心儿在雨中瑟瑟发着抖,眼睛盯着那黝黑的谷口一眨不眨。……然后,她看见一个身影从里面慢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