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读为妃 易钗而弁入深宫(八)

作者 : 安可优

为表热爱,玲珑每日下课回到涅槃阁,便独自在屋中,铮铮的继续练习。

时隔几日,辛天佑终究按捺不住,晚饭后,玲珑又在屋中弹奏着古琴,他踏月而来,轻敲开了玲珑的房门。

玲珑一副沉溺的姿态,辛天佑浅浅一笑,上前轻唤道:“子骞。”

其实当辛天佑推开房门时,玲珑便已察觉,听到他的声音,玲珑连忙抬头,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低声难过的说道:“天佑哥哥,是不是子骞扰了你?”

辛天佑见她如此,尽管真是扰了他清净,此刻,他也心软的不便说些什么,他走至玲珑身旁,笑道:“我只是来看看,”说着,他翻过玲珑的乐谱,兀自低喃道:“原弹奏的是《凤求凰》啊。”

玲珑在旁听虽为将他的话听个真切,却也是大概明了,她轻咬唇,掩下了嘴角的笑意。

他稍看过琴谱,便铮铮的弹奏起,起初,韵调极慢,一声声清雅古拙,渐渐,琴声微微加快,但音韵中那股淡然的味道依旧还在,玲珑怔怔的看着微微阖眸静心弹奏的他。

一曲罢,辛天佑微微抬头看向玲珑,淡笑道:“一时技痒,献丑了。”

玲珑连忙摆了摆手,示意道:“天佑哥哥好厉害的,子骞果然笨,天佑哥哥看过一眼就会了,而子骞…”说着她又委屈的瘪了瘪嘴。

辛天佑轻揉了揉玲珑的脑袋,笑道:“我四岁便开始学古琴,这首曲子,曾经我也不知练过多少遍,所以才能至如今这般熟练。”

玲珑垂眸不语。

辛天佑提笔在一旁的书桌上写下:

相遇是缘,相思渐缠,相见却难。山高路远,惟有千里共婵娟。因不满,鸳梦成空泛,故摄形相,托鸿雁,快捎传。

喜开封,捧玉照,细端详,但见樱唇红,柳眉黛,星眸水汪汪,情深意更长。无限爱慕怎生诉?款款东南望,一曲凤求凰。

写罢,他待墨迹稍干,便将纸递给了玲珑,道:“我虽不懂这文中所述男女之情,但看着这个,心中总是能有大概的一个轮廓,如此,弹奏起这曲《凤求凰》,便也易些。”

玲珑拿过,低喃道:“怎不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这首来配?”

辛天佑耳朵灵敏,听到她的低语,便笑答:“《凤求凰》这曲太过露骨,我故找了一首较为含蓄的来配罢了。”

玲珑听此答,便不再说什么,只默然沉吟了半响,又咧嘴没心没肺的笑道:“天佑哥哥说的定是好的,子骞还想请天佑哥哥来教教子骞,现下,夫子总叹子骞孺子不可教,子骞不想总被夫子罚。”

“这也简单。”辛天佑让她坐下,便立于她身后,轻拨弄她纤细的手指,让她摆于古琴之上,虽前世加今生活了也有近三十年,可玲珑却依旧对这个尚才只有七岁的孩童的靠近,不争气的脸色微红,她气息紊乱,却故作镇定。

辛天佑一边微微摆动着她手指,一边感慨道:“子骞的手不似一般男子,反若是柔弱无骨般,这种手,其实最适合弹…”

听他这般说,玲珑一把抽出了自己的手,脸色通红的垂首站到一旁。

辛天佑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摆手道:“抱歉,子骞莫要在意,我并没有其他意思…”

“…没关系的…”玲珑红红着脸低声说道。

夏日的夜,虽有虫叫,却因而尤显静谧,晚风混合着草木的香气鼓动而入,桌上的琴谱轻卷过一页,不知何处飘来一朵紫薇花瓣悠然而落。

刚刚突然尴尬的气氛,让看到这一幕的辛天佑不禁莞尔,他道:“瞧这,倒让我想起句诗来,子骞不是喜好吟诗,你便来猜猜。”

夏风吹下她脸颊的燥热,玲珑微微缓神,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琴谱,突然笑答:“可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句?”

辛天佑一副惊讶的样子,感慨道:“非也,我本想着是‘今宵好风月,独此荒庭趣。’,却不成想,子骞的这句‘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已然胜过我的‘荒庭趣’,尤显趣味。相较之下,我倒显得悲凉些许了。”

玲珑稍一思虑,说道:“天佑哥哥过谦了,子骞自小喜爱这些风花雪月的诗句,自是对此上心一些,除此,便再无好处了。”

辛天佑只瞧着她但笑不语。

玲珑被看得有心发毛,她垂下眼眸,大大咧咧的笑道:“子骞还需练琴,天佑哥哥若是得闲便指点一二。”

“今日便罢了。”辛天佑微微一笑,“我尚还有功课并未温习,怕是明日早课会被夫子罚抄,故改日再来吧。”

“那子骞也不再练了,怕是打扰了天佑哥哥温书才罪过呢。”玲珑一副很懂事的样子从椅子上跳下,笑眯眯的说道。

辛天佑捣嘴遮掩下唇角的笑意,他点了点头,一副和煦的样子,说:“那我谢过子骞了。”

额…

玲珑头上顿时划过三道黑线…

他没有拒绝?!

竟然没有婉拒?!

甚至连客气的推辞都没有?!

玲珑瘪了瘪嘴,兀自感慨道,她究竟弹得是要多糟糕,连素来平和的六皇子都这般…直接了…

看着玲珑一副吃瘪的样子,辛天佑心情意外的喜悦,他提步向自己房间走去,玲珑甚至听到了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抑制不住的笑声。

果真,这三个皇子中,最月复黑的原来竟是他!

转眼近年关,玲珑依旧不紧不慢的学着风花雪月,宫内生活,看似平淡,但却仍然需步步小心以来维护平淡的日子,只可惜因辛天佑的涅槃阁与辛佐尧所居的茗冉宫相距不远,所以总是常见,每每见到辛佐尧的时候,玲珑总是莫名惊慌,他明明不过才十三岁年纪,只那双微扬的丹凤眼单单瞧着她时,便似是带着能看穿一切的深刻目光,看的她心底恐慌。

许是因为一年多前,在姬府中一遇,导致她扮演姬子骞时看到唯一可能知晓真相的人,内心的不安鼓噪。玲珑总是告诫自己,她已不再是姬府那天真圆胖的玲珑小姐,而是喜好花月,懦弱纤细的皇子伴读。

尽管如此,辛佐尧却总没的找茬,虽表面和睦,可背里没少给他使绊子,玲珑心中明了是他导致,却也不能言语,还需傻傻的同他道谢。

这日,因昨夜下了一宿的大雪,御花园中白雪皑皑,恰时梅花盛开,天空放晴,红梅配白雪,真当是难得的一景。

玲珑本想着同辛天佑去赏景,只可惜,辛天佑因昨夜下雪,受了凉,早晨昏昏沉沉的一直咳嗽,玲珑见此,也无心赏景,坐于床畔,陪他聊了几句,见他精神依旧不是很好,一副困倦的样子,知道是药效的缘故,便让他睡下,自己独自去了御花园准备撷两枝红梅来给他映映着有些单调的暖屋。

还未走近梅园,边听着里面传来了笑闹之声,玲珑只怕遇见泽明帝等人赏景,便止了脚步,准备稍后再来。却听着内院有一道男声笑道:“瞧这,可是姬家小公子么?怎的一人来赏雪不成?”

玲珑圆溜溜的大眼睛微微一转,便看向那人,那男孩子也不过十三四年岁,一身华服,她自是从未见过,故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他的一语,引来院中众人,院内之人渐渐走出,全只是些贵族少年罢了,一群少年赏梅玩闹而已,玲珑微微松了口气,便转身就想离去,却听一道朗声的男声笑道:“既然子骞来了,便一同罢,人多还热闹些。”

玲珑微微抬头看向辛煜城,也未拒绝,便道:“谢过太子哥哥。”

她应允后,又听一道男生笑曰:“原真是子骞,我还只当他们认错了人,咱们正在这儿说射击,太子说射梅最好,我反若觉得这梅乃是一景,以来做靶太过暴殄天物,故在这儿商议,你来恰好,我倒有一主意。”

玲珑听他这般说眼皮微跳,她怔怔的看向说话之人。

辛佐尧走上前拉过玲珑的手,眉头微蹙,却很快便舒展开来,他拉过玲珑走至院中,院中摆放着一桌热茶和点心,及瓜果几类,他一双妖媚的凤眼微转,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杯青花瓷茶杯上,他倒掉茶水,笑意盈盈的将茶杯放置于玲珑脑袋之上,说:“子骞不是不喜骑射么?虽说骑射粗鲁些,但男子总归是要懂些的,现下给你个机会你可愿意?”

当他将那茶杯置于她头上之时,她便已然知晓他的打算,玲珑心中微惊,辛佐尧饶是再厌恶姬家之人,也不能这般拿着她的性命玩笑。

若是依平日来看,他应是深思熟虑的人,虽会暗里欺负他,可却人前总是和和气气,先下,他是真当她是傻子了,还是他真的能确保不会伤及她?

亦或者,两者兼存?

若真当她是傻子,这对她的性命安全自是好的,可如今,他是作何。

玲珑脑中思虑百转千回,她稳下心神,便故作怯懦的瞧了瞧辛佐尧,道:“三哥说什么,都是为子骞好,子骞定是照做。”

她的一言,引来周遭哄笑,玲珑也站在那里傻傻的笑着。

辛佐尧眼睛微眯,但并未像周遭人那般轰然大笑,他拉过玲珑至一棵梅树下,道:“你将这杯子置于头顶,以来为靶,我来射,你瞧着学。”

玲珑笑着点了点头,可心底却早已揪成了一团。

辛煜城似是觉得不妥,看着辛佐尧拉弓,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便连忙道:“三哥,子骞年纪尚小,这般合适么?”

辛佐尧只管拉弓瞄准,他唇角咧起一抹冷淡的笑,轻声回道:“就算不妥,今儿我也要试试这姬家人到底有多少能耐!”话毕,箭“嗖”的射出,“砰”一声射中了茶杯。

玲珑低头抖下茶杯的瓷碎。

辛佐尧放下弓箭,漫步走上前,淡笑着问:“子骞学的如何?”

玲珑连忙咧嘴笑回:“三哥好厉害,简直就是神射手,子骞甚是佩服。”

辛佐尧目光不瞬的盯着她,半响,他缓缓道:“同姬将军相比,我自叹弗如。”

一提起姬无常,玲珑便不再搭话,她裹紧了身上的银狐滚边裘衣,笑道:“三哥,因天佑哥哥着了风寒,我来此只是想剪两枝红梅去给他瞧瞧。”

“子骞有心了,如此倒显得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有愧了。”说着辛佐尧示意一旁的宫女去剪几支红梅拿来,说话间,两枝娇俏清雅的红梅便递了过来。

玲珑拿过,笑靥如花的笑道:“谢过三哥了,我定转达说是三哥和太子哥哥之意。”

辛佐尧微微一笑,一旁的辛煜城略显僵硬的也笑了笑。

玲珑漫步走出梅园,转过弯,在无人看到之处,她腿一软,跌坐于地。

刚刚,当箭凌厉射来的一瞬,仿若那时,她躺在手术室中,灯光大亮,她生死未卜。

那时,她和上天以性命打赌,可惜,她输了。

这次,她又一次的与上天赌,幸得眷顾。

茶杯碎裂的那一声,劈头绽开,让她怎能不怕。

她忍,只因不谙世事的“姬子骞”以为是“三哥”在教他射击,而不是在赌他性命。

眼泪簌簌的落下,玲珑埋首于膝间,却隐忍下哭声,在这里,眼泪过于累赘,而哭声,则是失败的哀悼。

她并未失败,但这次,只让她任性一次。

看着玲珑离开,辛佐尧嘴角的笑意满满褪去,一旁的辛煜城低声问道:“可看出一二。”

辛佐尧薄唇微勾,冷冷淡淡的回说:“狐狸再如何隐藏,尾巴总是会露出一些皮毛的。”

辛煜城微微一愣,略显疑惑的看向他,辛佐尧却已低头沉吟,不再言语。

刚刚,他射去的那一箭,箭风凌厉,若是旁人,早已失禁于地,而她处变不惊,若不是真是白痴,便是伪装的极好了,若不是看到她接过那两枝梅花时,微微颤抖的双手时,他差点信了她的无辜,原扮猪吃虎,那么,她可以继续扮猪,他会让她明白,真正的盘中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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