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常听到她这的声音，先是微微一怔，脸色染了薄怒看向她。
玲珑又道：“爹爹，我也并非三岁孩童，你莫要拿那些唬孩子的玩意儿吓唬我，我本就这一条性命，即使你毒哑了我，只要命还在，我也要竭力保全了娘亲，还要让这在场的几位，陪了我性命才算完事。”
“这庶出的女儿就是教养差些，即使在皇家整日的耳濡目染，那底子坏了的，也终是不成器。”一旁的邱姨娘摆了摆手中的娟趴，冷嘲道。
玲珑略略垂首，以手抿了抿耳畔的碎发，嘴角带着一丝不痛不痒的笑，淡淡的说道：“庶出的女儿，也是这姬府正经的小姐，你一姨娘，也配掺言不成？”
“你！”邱姨娘一口怒火别在胸前，她怒拍了一下这鸡翅木圈椅的把手，却听姬梁氏突然叱道：“放肆，她那一姨娘你看不在眼里，那我呢？！”
姬玲珑目光扫过姬梁氏那怒气十足的面容，莞尔道：“夫人手捻佛珠，却又心思不正，果真极配姬府主母这一身份。”她一顿，闲闲散散的在一侧的窗下寻了一把椅子，便坐了下来，讥笑道：“夫人可还记得林姨娘么？”
姬梁氏眼微微一眯，表情微有迷茫，但转瞬，脸色一变，喝道：“你什么意思？！”
“当初夫人说，林姨娘背着将军在外偷人，卷钱与那姘头跑了，实则不过是夫人记恨姨娘要将她妹子献给将军做房里人，林姨娘平素为人嚣张跋扈，不积阴德，被夫人发卖了，倒也算是因果，可二姐她不过还是个孩子，夫人那一番说辞，害的二姐至今在这府里过得尚不如一奴婢，夫人，您这经，可还念得下去么？”
玲珑这一番话毕，在座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姬无常偏头看向姬梁氏，一双凤眼隐着阴鸷。
诚然，当时经姬梁氏这般说辞后，他便一直怀疑姬菱荷的身份。
不成想，里面还有这般故事。
本身不过是一个姨娘，发卖了也没什么。
可他此生，最恨别人的欺骗。
姬梁氏顿时起身，目光直直的死盯着玲珑，啐道：“你个小贱蹄子，红口白舌的造出些话来，也不怕烂了嘴！”
玲珑微勾了勾唇，轻哼道：“将军若是去寻，恐是还能找得到那时发卖了林姨娘的婆子，到时候烂了嘴的，还不知是谁！”
姬灵慧见事态不利，忙拉了姬梁氏回座，又一边哄着姬梁氏，一边有些埋怨的对玲珑说道：“妹妹那时不过五岁，也不知是谁竟到了你那边嚼这舌根，这传言哪有个准？母亲同父亲少年夫妻数载，要是这般争风吃醋，那还有的在座的姨娘？今日这一说，妹妹可莫要再言了，有道是，流言止于智者，妹妹可是素来聪慧的。”
她这番话四两拨千斤的将事情转到流言上，又拿着几个姨娘说事，七年未见，曾经那稍一挑唆便迎头上的小姑娘，城府也这般深了。
几名姨娘听了这话，便将刚才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当年林姨娘一事，在这内院却是闹得沸沸扬扬，可谁都知道的是她随了姘头离开，今日玲珑这般一说，让她们都不禁有些惊忡和心寒。
玲珑面露一笑，垂首把玩着腰带上的锦囊，笑道：“姐姐也不过大我半岁，又怎敢肯定你尚还记得那般古早之事？那玲珑且问，二姐姐可还记得，林姨娘被夫人发卖那日，姐姐与二姐姐在园里赏花捕蝶，见我过去，姐姐还想要玲珑刚摘得那株狐尾百合？”
姬灵慧脸色微微一变，幼时之事，她怎可能巨细无遗的记得这般清楚？
就算是林姨娘，也不过是偶尔见到姬菱荷时，才想得起此人。
姬玲珑这一句话令姬无常眼微微一眯。
姬灵慧稳了稳心神，笑道：“怎能不记得。”
玲珑掩嘴轻笑，她一身儒衫，笑声却若银铃般，她道：“姐姐可当真记得？别再说下去就漏了什么？”
她这句话，倒将姬灵慧的退路给堵死了。
姬灵慧脸上的笑一沉，面色不虞的回道：“自是记得一清二楚！”
她这般一说，姬无常阴沉着脸瞪了姬灵慧一眼，刚想呵斥，却被玲珑抢先道：“可那年，将军从边关带回的麝香百合的种，园里便种了一丛，后因御医说，麝香百合易动胎，将军便命人将园中的都清干净了，不过是一季，此后才开始种的狐尾百合，一直至今。”说到此，她唇畔微微上扬起一抹小小的笑涡，见姬灵慧脸色灰白的死瞪着她，她语调蓦地上扬，一副亲和的样子安抚道：“也难为姐姐了，明明记不得的事情，还要做的这般真。”
姬梁氏缓过神来，她将姬灵慧挡在身后，冷笑着看向玲珑，道：“你便是证明了你自小记性不错又能如何？林姨娘和姘头跑了这是事实！你若是再胡说，我让人扯了你的嘴！”
玲珑轻轻一叹，一副极其怜悯的样子打量了一眼姬梁氏，轻笑道：“公道自在人心，夫人承认与否，倒真是与我扯不上关系，只是，夫人且记得，人在做天在看，林姨娘便是为了还这业障才有这一遭，夫人这一遭，还不知何事才到。”
“你休得胡言乱语！”姬梁氏气的脸色发白，她指尖微颤的指着玲珑，却又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姬无常轻咳了一声，姬梁氏这才收回了手，一副安谨恭顺的样子。
姬无常压下心中的怒火，先看向玲珑，半响起身道：“你随我出来。”
玲珑得意的小脸色微微一敛，她起身，回头瞧了一眼姬梁氏灰白的脸色，心中冷笑道，待会儿，看你如何对姬无常解释了。
姬无常将她叫到书房，两人相坐而望。
姬无常良久，开口道：“送你离开的前一晚，我说过，若早知你这班性情，我断然不会让你入宫。”
玲珑低头把玩着手指，漫不经心的回道：“将军应也记得我那时说过的话。”
姬无常一叹，道：“咱家的三个女孩中，属你最像我，想来，将你送进宫，也是好的，你聪慧，能够自保，若是她二人进去，只怕这姬府，都搭进去了命。”
玲珑冷哼了一声，不应。
姬无常又道：“过两年，你再大些，我把你弄出宫来，你回府帮我吧。”
他一脸恳切，若是没前一刻之前发生的事情，玲珑瞧着他这般，也定会认为这是慈父，只不过，姬无常做戏的路子，她太熟悉了。
玲珑偏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问道：“你虽是我爹，可从未做过为人父该做之事，该遵从你的，是你儿子和那两个女儿，姬将军，我知你心里的顾忌，但六年里，你供我母女居住，穿戴吃喝，我还此一事，只告诉你，我心所属是辛天佑，若此以后，我能碍到将军大业，只望将军自当从未有过这一女儿，我不会帮将军何事，而辛天佑心不在此，他更不会碍到将军任何事，将军如此可好？”
“桥归桥，路归路。”姬无常冷冷一笑，敛下那副慈父的样子，他轻哼，却暗自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