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自古至今都有一个新鲜度的期限。
自姬家六公子逝世的那些花边新闻在都城传烂后,准庆王妃最近一病不起的消息仿若病毒般在大街小巷中传开。
眼看着婚事没两月就要举行,御医甚至都在玖府轮班看病都不见得好。
这病来的快,其实也并非什么难治之症,只是人整日昏昏沉沉,有时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辛佐尧作为未婚夫,一连数日去了姬府,却终不见好。
泽明帝也下旨慰问,甚至连当今皇后都凤驾亲临,玖小姐这病,病的奇,这婚事一应都备好了,可人现下却不得进门了。
七出之一,便是有恶疾。
这玖府总不见得把培养了多年,身份尊贵的嫡系长姑娘送进王府里,再以这由头被休妻吧。
就算玖尚雨同这庆王青梅竹马,情分深厚,便是不以这由头休妻,但若是过几年这身子还不见得好,自是无法延续子嗣,皇家子嗣乃国基,虽说庆王是一亲王,可仍是上了玉牒的辛家人,古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便是他庆王都说不得拒绝的,尽管碍于皇后和太子,皇上不考虑休妻,但三妻四妾,再填上两侧妃,四个美妾,为这庆王诞下子嗣,这自个儿家的姑娘也受不得这气的。
思虑之下,玖丞相便请旨婚期推迟。
皇后自是听自家哥哥说过,便也在之前提了这事儿,泽明帝便也应了。
玲珑听了这信儿,不由得轻哼,她瞧了一眼此刻正半躺在床上,一脸慵懒闲散的辛佐尧,叹道:“我原听桃夭说你两自小青梅竹马,想你也是一有情种,那日圣上赐婚,我因想不开,多说了两句,牵连至你,后,心有愧疚,现下看来,我也并未说错,你说呢?。”
辛佐尧只但笑不语,玲珑见他不说,便也不继续问,她坐在软榻上,在盘起的腿上搁了一古琴,屋内淡淡的桂花香气弥漫,她眼眸微阖,轻拨起了那曲《凤求凰》。
一曲罢,辛佐尧坐起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瞧向她:“我记得你只会这一曲,弹得尚不若那初学稚儿。”
玲珑勾唇一笑,她微微敛眉瞧着那琴,心中喟叹,这宫中九年,若是不隐藏自己愚笨的样子,恐怕泽明帝也不会这般轻易便让她出了宫。
那乐声,清越流畅,辛佐尧承认,这乐,是连他都无法弹奏的,而她却淡然抚琴,奏出这曲情深意重。
少顷,玲珑她再次轻拨弦,依旧还是这曲《凤求凰》。
辛佐尧起了兴致,若有所思的瞧向她。
她笑,可这笑容,却寂寥涩然:“我最初学的曲子便是这曲《凤求凰》,这也是他唯一教过我的曲子,过两月,他便要大婚了,我曾答应过他,待他成亲那日,送些什么的,珠宝于他,我送去的,只怕他嫌脏,倒不如这曲,来的干净,他教我的,我那日还了他,自此,此生再不弹此曲。”
辛佐尧沉默了许久,他起身,抚平儒衫上的褶皱,道:“过两日,帮我在此见一客。”
她拨弄琴弦的素手在听到他的话时,都未有一丝停滞,曲子行云流水,她淡然回道:“知道了。”
辛佐尧便又这般沉吟了少许道:“是钦天监监正孙世书。”
听到此,玲珑手轻捻住琴弦,抬眸瞧向他,半响,唇畔微翘,一副嘲弄的姿态道:“你当他就没有想过这主意?”
辛佐尧起身,目光寥寥的瞧向窗外微渺的都城,淡淡的回道:“这人便是他的最后一枚棋子。”
玲珑明了,她垂眸,继续练着曲子。
辛佐尧转身,口吻极淡的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这两日准备一下。”
“何时带我见我娘亲?”她云袖拂过琴弦,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辛佐尧背手向外走去,道:“这些日子因给老六准备婚礼,戒备森严,待过些日子吧。”
玲珑冷哼,他离去,门轻阖,玲珑缓缓呼出胸腔内那郁积已久的浊气。
他终究对她还是无一丝信任的,否则也不会拖延至今。
两日后。
玲珑站在阁顶,目光淡淡的瞧着花园中被侍女牵引着走近的孙世书。
那侍女引着他入了一楼里间。
屋里家具具是沉香木打造,价值不止千金,那镶玉沉香木桌上摆满珍馐佳肴,那侍女嘴角轻扬着笑意,道:“大人还请坐,我家主子稍后就来。”
孙世书有些紧张的瞧了瞧四周,这才有些不安的坐了下来。
侍女一笑,退了下去,掩住房门。
玲珑见他进了楼,她漫步至书桌前,翻看起了孙世书的档案。
孙世书,惠康帝三十年生人,现任钦天监监正,其妻室刘氏性情极悍,善妒,两子一女,嫡子娶妻姬梁氏外侄女。
玲珑瞧着最后一句不禁轻哼。
姬梁氏倒也真舍得。
这钦天监官位虽不高,可若是姬无常想要逆反,却又不得不用上钦天监。
百姓迷信,天象有变便人心惶惶,若是钦天监能说上一两句,恐是比数万兵将来的都管用。
姬无常既然想到此,辛佐尧和辛煜城自幼学习帝王之术,更是懂得。
看罢,玲珑收起这卷,听门外的婢女敲门,轻声道:“姑娘,人已经候着了。”
她合起那档案,对外回道:“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褪上的儒衫,换上一身翠色双蝶云形千水裙,裙裾摇曳,她素手掩于宽大的衣袖间,发间挽上一垂髻,只略在唇间抹上一点胭脂,她推门而出,在门外伺候的那几名婢女皆是惊艳,这是她这些年以来,第一次穿女装,玲珑水眸微眨,淡漠的问道:“可准备好了?”
那几名婢女这才恍然,连忙垂首道:“回主子,人在候着了。”
玲珑应了一声,便向楼下走去,那长长的裙裾拖延在后,她面沉如水,自上而下,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