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他惊为天人，险些真的成为天人的门卫老大爷那打听到校长办公室的位置。赵庆之道了声谢谢，然后迈开步子的走进了他未来园丁生涯的地方。
当他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后，那位知道他是来当老师的门卫老大爷立马掏出电话打了出去。
“喂！儿子啊，让咱乖孙女别来紫罗兰高中了，去别的地方吧。”
“你别问这么多，你爹我这里的圈子很乱，水很深，做老师的都战斗力惊人，不适合咱乖孙女来念……”
……
一路来到校长办公室门口。赵庆之敲了三下门，动作不急不缓，声音不大小小，深合礼仪之道。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开门进去。一位眉目慈祥的老者正神态认真的看着面前的象棋。一副没有对手，独自落子的棋局。
老人没有说话，赵庆之也没有开口，只是默默走到老人身边，做一个不语的观棋者。
看了几手。他发现这位老人落子速度极快，哪怕是自己跟自己下棋，棋风中都流露着一股杀戮果断的味道。就像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于谈笑间指点江山。
老人的办公室显得有些简陋。一个书柜，一副茶具，一个沙发，一张办公桌，再无其他。房间内墙壁雪白，没有一副如‘飞黄腾达’之类的字画。兴许是不屑为之，又或者是像某些上位者一样不想让人从蛛丝马迹窥出其心境。但从老人八风不动生杀自在的强大气场来看，应该是前者。
赵庆之一直不是一个博览群书的文青。瞄了一眼厚实的书柜，他能认出的唯有《新发现》和《经济观察》，其余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书籍。
倒是老人办公桌上摆着那份深受学院派经纪人和党政机关群体青睐的《经济观察报》让他有些诧异。因为这位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混在这群青英中的人物，他更多关注的应该是军事类杂志。
老人拿起一颗将，望着棋盘问道：“你就是赵疯子？”
面对这有些突兀的问题，赵庆之却不敢造次。若说三年前的他是锋芒毕露，大多数时间在疯，小部分时间在醒，那么三年后的他便是念头通达。虽未必能达到老一辈那样将喜怒哀乐掩藏于心变成一种习惯的境界，但藏则九地之下，动则扶摇九天这点还不是什么难事。
他轻声回道：“我是赵老师。”
老人微微一笑，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指着棋盘对他说道：“在这一块小小的棋盘上搏杀缠斗，你也许可以做到不让分毫，甚至得利。即便我赢了，你也能让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就通盘棋局而言，或许你已经和胜利擦肩而过。这点在象棋上并不明显，假如是围棋，你就会明白没有大局观支撑的局部获利也许会让你遭遇屠大龙。”
“小疯子，你啊，初生牛犊不怕虎，经常子入险地，身处危险不自知。背水一战屠尽仇寇固然快意恩仇，可人的运气哪有这么好，次次都有人出面为你化险为夷？这次你父亲用命换你，那下次呢？人生有些时候，输了一次，就满盘皆输，赢一次，就天下可行。”
啪嗒一声，老人落下了最后一颗子，棋盘上一马平川，将帅之间再无阻隔。老人拿起那颗将，死死的按在了遥相对望的帅上，对着赵庆之笑道：“邓公三起三落，你赵疯子如今才一落而已。将帅见面，对面笑，这才是最大的杀招，也是你父亲最后希望我转达的话，你明白吗，赵老师？”
赵庆之没有接话，笑容如玉，眼眶却有些发红。直到此刻，他方知道父亲临终把自己困在中海的原因。因为生前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只能在死后透过他人来转达。生前无法教会的事，也只有利用自己的死来一步步铺垫。
进一步枭雄，退一步屠夫。那位大智若愚的父亲利用自己生命为儿子摆好了一局很大的棋盘，只为他能成为一个进退自如的赵疯子。
男儿如《韬略》，十年蛰伏是为了有朝一rì的破局。想起小时候父亲常挂在嘴边的话，赵庆之不由感慨万千。
赵破局啊赵破局，你还真是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命无法承重的父爱呵……
没有去问老人和父亲的关系，他只是弯下腰，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
“谢谢您。”
老人看着这个以前装疯现在真疯以后可能会疯魔的小疯子笑了起来：“你不要谢我，因为你进来以后我不会给你提供任何便利。你是老师，我是校长，仅此而已。如果做的不好，我还是会开除你。”
“我明白。”赵庆之也笑道：“但我现在更关心的是能不能预支一个月工资。因为再不发钱，我在当老师之前可能要为了这个月的伙食费先客串一把乞丐了。”
老人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
老人很有原则，说一不二。说不提供便利就绝不提供，所以口袋里只剩一百块的赵庆之黑着脸离开了校长室。
学校部门很多，教导部，教研部，总务部，各部门又零零散散的分出许多子单位。
带着自己即将执教班级的资料，赵庆之来到了二号楼的教研部办公室。
办公室大约六十多个平方，分成十来个格子。除了饮水机空调等设备，办公室最左边还放置了一块小黑板，上面贴着密密麻麻的表格。这里是年级主任和各班级主任的办公室，其他科任老师在另外一间。
此时还在上课时间，办公室里倒是只有零零散散几个班主任坐在那里看报纸。几人见到进来的赵庆之对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他手上那份二年三班的资料，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上来帮忙的意思。
这种反应多少有些冷漠，但赵庆之却丝毫不以为意。倒不说他是个肚子里能撑船的宰相，而是以他的世界观看来，在这个无比市侩的社会里，连许多老人都出来讹好人混饭吃，谁愿意真心帮助一个陌生人那才是傻子。
不过等他找到自己的办公桌，坐上去打开二年三班档案一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误会了那几位老师。如果换成自己是一个拿着工薪或许还有些灰sè收入的职员，也不会故作豪爽的去跟一位很可能几个月后就见不着的同事拉近关系。
二年三班，又称死亡班级。从高一升到高二短短的一年时间，整跑了四位班主任，平均每三个月一位。更是收到无数科任老师投诉。看了一眼这帮犊子整出的光辉战绩，连自认读书时便是个疯子的赵庆之都感到自愧不如。
化学课替换老师实验的药剂，造成爆炸。化学老师脸部轻度烧伤，送医院救治。
厨艺课在点心里放泻药，让厨艺老师连拉了三天的肚子，整个人瘦了八斤，达成完美减肥的效果。
敲诈，勒索，吸烟，赌博，斗殴。似乎只要能跟学生眼中所谓的坏沾上边的事情，这帮犊子一件不拉全给做了。
没有兴趣再去观摩学生个人的犯罪档案，抬头看了一眼贴在墙上校内不准吸烟的招牌，赵庆之眉头一挑，掏出一根烟麻利的给自己点上，烟雾缭绕中，那双隐藏在厚厚镜片下的双眼异常明亮。
规矩订出来就是为了让人破坏，恰好，他赵疯子就是一个喜欢把规矩踩在地上撵成泥巴沫的家伙。
虽然不知道那位喜欢独自下棋的老人出于什么理由把这个死亡班级交到自己手上。但那帮小犊子不惹自己也就罢了，要是惹了，他不介意让小家伙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