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顿时哄闹起来。
对于被拿下一血的老师,他们从来不吝啬奉献自己的嘲讽。
罗柏伸出一根大拇指,然后很快的倒下,冷笑道:“不会就请履行你的诺言,滚出这间教室。”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嘲讽,赵庆之屹然八风不动。以前和小姨出去涨见识,看过她指着一追求者狂骂十五分钟还不带重复的小泼妇模样。两边一比,高下立判,所以这帮熊孩子的骂声还真如不了他的法耳。
罗柏见这班主任竟然不动声sè,火气更旺。吵架就是如此,一方骂的热火朝天什么猴子偷桃黑虎掏心全使了个遍,对面却仍然老神哉哉的模样,谁看了心里也来火。
“怎么,敢赌不敢认?做一个老师连最基本的诚信都做不到?”
赵庆之手指在讲台桌上敲了几下,笑道:“我有和你们赌过吗?”
罗柏回头一想,是啊,好像真王八蛋从头到尾都他妈没说过要赌啊?
赵庆之接着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把老师当成阶级敌人来对抗了,我干脆也把话说白了吧。不想上课的人可以离开,但是我没这么好心。你们有本事旷课就要有本事接受考试全零分的后果。旷课到了学校规定的节数我也会如实上报,到时候是记过还是劝退,又或者你们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跑父母面前告我的状,那就不是我想管的事情了。”
“cāo.你妈!”罗柏一拍桌子,回过头去冲同学们喊道:“我们大家一起走,看到时候学校把这责任算在谁的头上!”
片刻后,他突然发现平时响应号召极快的同学突然都没了反应。只是一个个瞪着大眼看着他身后。
罗柏回头一看,只见刚才还站在讲台上的班主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面前。
“你敢把刚才那三个字再重复一遍吗?”
罗柏冷冷一笑,有心引他出手打学生,这样他们就有理由告他。结果嘴巴张了张,还没说出口,他便猛然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面前这个微笑的男人直透自己心间。
这个男人在笑,笑的很斯文。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有一种感觉,如果把那三个字说出来,他会死的很难看……
这是一种被饿狼盯上的感觉……莫名的,罗柏心中冒出这个感想。
一秒,两秒,三秒……
罗柏喉头发出咕嘟一声,强作镇定的转过身:“我干嘛要听你的,你谁啊。”
虽然还在抗拒,但话中的刺却消失不见。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话说出口就好像在和长辈开玩笑的语气一样。
赵庆之微微一笑,挥了挥手说道:“好了,想走的人可以走了。等哪天我心血来cháo可能会去把你们一个个揪回来,在这之前你们就好好玩吧。”
“切,走就走。”这一打岔间罗柏刚才那种感觉又消失不见,胆子也渐渐肥了起来,和一帮同学哄哄闹闹的走出教室,倒也没有再开口说出那经典国骂。
初生牛犊不怕虎。已经离开教室的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幸运。
京城的圈子里,没有人敢骂起赵疯子那堪称商业女神的母亲。唯一两个以身试水的外地纨绔,一个被赵疯子打断四肢,丢回老家。另外一个则被喂下chūn药,丢在一个关满公猪的房间里。
一关,就是七天。
随着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教室里很快只剩下四人。
正在睡觉的一男一女,一个赵疯子,以及一个写出那段法语的女生,安以柔。
“安同学,你怎么不走啊?老师这可是放你们长假呢。”赵庆之笑道。
安以柔脸蛋通红,犹豫半天,似乎在心中措辞。
看着这乖乖女,赵疯子的疯劲也上来了,一坐在安以柔的课桌上,啪嗒一声点燃一只香烟,叼着烟说道:“那犊子对你有企图。”
安以柔张着嘴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哦,我说的是戴着耳钉装酷的熊孩子,叫什么来着……”
“他叫罗柏。”安以柔掩着小嘴笑了起来。“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对,说的就是罗柏那犊子。”赵庆之表情很是坚定的说道。“你看老子的打扮就像坨牛粪。所以你要相信一坨粪看另外一坨粪的眼光。”
安以柔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经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气氛倒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尴尬。小姑娘脸上那片红霞也渐渐消退。
“老师,你真觉得自己是牛粪?”她歪着脑袋问道。
赵疯子笑了笑没有说话。没疯时他可以陪人谈经论道煮酒论天下,疯起来他能半夜坐飞机跑去爬东京铁塔,只为在那高耸的地方留下一泡尿。
“老师,我觉得吧,你就算外表再牛粪,内心也是插着一朵鲜花。”安以柔轻轻一笑,打开自己的语文课本,上面一排排力透纸背,龙飞凤舞的字体宛若剑芒。
“一个人在山顶的时候,会下望深渊;等到跌落到深渊以后,人就会仰望天空。她的脸笑,她的心不笑。不管她做什么,希望什么想什么,只要她一抬头,观众就会看到她在笑。”
轻声细语的将这段摘自雨果《笑面人》的句子念出来,安以柔不解道:“你明明翻译出来了,为什么要假装不懂呢?”
赵庆之看着她,笑而不语。
安以柔小脸一红,指着下面那句多出来的话,说道:“是因为这个吗……”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珍惜眼前人。
赵庆之将视线投到窗外,看着那里随风轻摆的树枝,不置可否的说道:“人在写东西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将自己感触最深,也是与内心深处最贴近的东西写出来。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写这段句子,但一个普通十八岁的女孩显然是不会去刻意铭记这些离她太远太远的词汇。”
手指一弹,烟头划出一个弧度飘向窗外,他转过头看着安以柔,笑着说道:“你还没有到那种被踩成狗尾巴草还要笑出一朵花来的年龄。所以会有这些感触,要么来自恋人,要么来自家庭。”
“但你的言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书香门第的风格,据我所知,这种家庭的孩子早恋的概率往往比较少。所以应该是你父母的原因。”
安以柔低下小脑袋,脸sè暗淡眼眶发红,显然赵庆之说对了。
赵庆之看了她一眼,柔声道:“我以前也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因为我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处理好,所以当时有一个老家伙天天撵在我后面,就像赶一只下山狼滚回山里,我很烦。后来我懂事了,明白了,才知道,老家伙把那只狼往山中赶是为了他好。因为山里虽然有猎人,有野猪,有猛虎,还有熊瞎子。但只有在山中狼才能将自己隐蔽起来,然后瞪着那对绿油油的眼睛,随时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上去狠狠撕裂他们的咽喉。”
“可当我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想要我明白的老家伙却不见了。而且我还不能去他坟前还愿,因为他死的连个小土包都不剩。顿悟了一个道理却没人能够分享,这事情是不是很可悲?”
赵庆之说了一半,却发现面前这个低着头的丫头轻声哽咽起来。
“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不知道,我觉得很难受。”安以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或许是想到自己父母从来不肯正眼看自己,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位假装自己很豁达的班主任。
“傻孩子。”赵庆之又点燃一支烟,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模了模女孩的脑袋,说道:“我这是在假借告诉你子yù养而亲不待这个大道理的同时博取你的好感,顺便想办法攻略你这个黄毛丫头。虽然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明白怎么做一个老师,但我赵疯子泡妞的水平可是足以败尽天下高手的。”
“臭美,你长这么难看,我才不会喜欢你呢。”安以柔破涕为笑,又哭又笑的像只花猫。
赵庆之从桌子上跳下来,说道:“走,快五点了,到学校门口找家饭店,我们趁热打铁,发展发展感情。”
“老师请吃饭?可是现在还没下课啊?”安以柔小脸红扑扑的,哪怕知道了这个班主任的xìng格,被调侃一下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旷了。”
赵庆之潇洒的一挥手,大步朝门口走去。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两个仍沉浸在梦乡中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