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醒醒。”诺诺顶了顶他的胳膊。
“嗯——”他下意识的抬起了头，已经做好了面对毁灭的世界的打算，可入目的阳光让他猛然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刚才那个场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就像是在课堂上睡着的一个学生一般，猛然惊醒。他摇晃着脑袋，脑袋中涌出的是一大堆准备好的托词。方才的场景被他抛在脑后，只留下那几句像是预言一般的话语还残留在他的记忆之中。
“怎么？”他有些意外，却突然发现寺庙中的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自己身上，连尊者都停下了自己的讲经。少年愣了愣，难道是因为他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让整个寺庙的人都无法听经？
啪嗒，啪嗒，啪嗒。
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回荡在寺庙中，慧言大师穿过拥挤的人群，禅杖在地面上留下的声音让整个古寺的人们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寺庙中安静得甚至能听到角落的那株菩提树簌簌的落下叶子的声音。
慧言大师走到书墨跟前，微微行了一礼。书墨赶紧起身向大师回礼，他有些纳闷，为什么大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
他的疑惑立刻就得到了解答。尊者的声音悠悠的传来，像是特意为了解答他的疑惑。
“这位小施主，贫僧想请您上台来论述佛道，不知您可否与贫僧一同为大家论佛？”
尊者的话相当谦逊，他像是不认识书墨一般对书墨发出了邀请。少年愣住了，他不知道尊者这是为何，他不是佛教徒，可不会什么佛经般婆罗经一类的东西。他看向柳易，试图从师父那儿找到答案。而剑尊似乎也在为尊者的这个决定而感到疑惑。他眉头紧蹙，看了看书墨，又看了看尊者，微微点了点头。
既然得到了柳易的认同，他便只能上台了。书墨搀起慧言大师，向台上走去。
他行过之处，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他们议论纷纷，对这个尊者邀请的年轻人的身份感到好奇。而认识少年的人，也是感到无比诧异。婉儿盯着一步步走向尊者的书墨，眼中浮现起一种迷惘的神sè，离开了十年，她已经差点不认识这位昔rì的青梅竹马了。他的身上似乎涌现出了数不清的谜团，她看不透他。
“师父。他——”水华低声问师夜，师夜轻轻摇头阻止了她的徒儿，她知道水华要问什么，她也不知道水华要的答案。如果李书墨真是和她猜测的一样，或许尊者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
而另外几位的颜sè明显不对了。王世之脸sè开始冷了下来，谢立的面sè也微微难看。柳易作为凌剑阁的故人，他的徒儿自然和凌剑阁的渊源也不浅，可是柳易刚刚拒绝了他的请求，他的脸上必然有些挂不住。离花宫的各位更是眼神yīn毒，柳易的徒弟，那自然也是她们的仇人。在她们眼中，这少年和他的师父一样可恶。
书墨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他同慧言大师穿过人群，大师在尊者身前站定，轻颂佛号，尊者回礼后他便退到了一边。而尊者又紧接着向书墨一摊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书墨略一迟疑，便在尊者指定的地方坐下了。
他不知道尊者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既然尊者邀请了他，他便恭敬不如从命。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名离天道最近的人，这个被传得像是无所不能的人看上去并不像是符合他的名号一般，普通得让人难以置信。他眉眼之间的皱纹数不胜数，岁月在他的身上刻下了不少的印记。
“施主可信佛？”尊者先打破了僵局。
“不——”书墨一愣，他没想到尊者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样的。那rì在后院厢房他明明告诉过尊者他不信佛，也不信缘分。尊者却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来问他。
不过尊者并不因为这个答案而恼，他看上去依旧是十分平静——甚至称得上是愉悦。
但台下众人就没有尊者那么平静了，他们大多是虔诚的佛教徒，长途跋涉来此是为了听尊者讲经，而尊者此时请上台的年轻人却并不是一个佛教徒。这又是何意？
“那么施主看来，何为佛？何为缘分？”
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既然少年没有信仰，那么佛在他看来，只是一个披着神的外衣的普通人而已。至于缘分……既然他连佛都不信，那么这个自然就不必多说了。
“不知大师问我这个问题，是何用意。”他低下头说道。
“无他，只是想听听施主的看法罢了。”尊者说。
“可我并不信佛。”
“无信之人的话比有信者更加可靠。”尊者微微一笑，“施主不必担心，你就当是同我这个老家伙聊天好了。那rì我们未能继续的话题，今rì我们来接着聊聊。”
后一句话是传音到达少年耳中的，尊者并未忘记那rì他们在厢房内外的谈话，而且他丝毫没有因为少年的不敬而感到恼怒。
“我不信佛，也不信缘分。若是让我这个局外人来说的话——”他很高兴尊者不是个记仇的和尚，虽然在他看来和尚都长得一个样子，“佛和人比起来，他们的实力更高，本事更大，仁慈之心越广，更加受人尊敬，而且——照我看来，大师，您和佛比起来，也并无多大差别。”
他并不是有意要拍尊者的马屁。眼前这个老人有着这个称号或许并不过分，离天道最近的人，万一哪天他化羽登天而去，那真的就是佛了。
“阿弥陀佛，施主言过了。贫僧还没能达到超月兑五行束缚的境界。”尊者谦虚道，“为佛者自然讲求一个‘悟’字。悟天，悟人，悟道。悟轮回，悟因果，悟缘分，悟六道。施主看上去对佛的认知还只停留在表面。”
“修行之人，看到的自然只是表面。”少年回答，“悟天道，参生死，明因果，灭人yù。佛家之人眼中看到的是佛，而其他人看到的是其他的东西。佛家人悟道登天，参透五行，修行人凭借化羽之力登天，殊途同归。
“佛门之人看佛，眼中只有佛。寻常百姓看佛，看到的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而修行人看佛，看到的却是化羽登天的力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过如此。”
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说完了，尊者笑了笑。他知道了少年的意图是什么，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说了一个观点：自己不信佛，也别向他灌输一些缘分之类的东西。
“因果，福报，缘分，生死。佛家人相信这些由天注定。施主既然身为修行人，必然也懂得一些修行之道。”
少年抬头望向了院角那株菩提。那株菩提树静静的呆在那儿，那是一位化羽登天的大佛亲手种下的树。少年神情有些恍惚，佛家之人参禅悟道，化羽登天。这也是天注定的么？
“为佛者心怀仁慈，悟大道。六根清净，超月兑五行。”尊者说，“天降劫难，佛家之人，必定要受上天安排，度世人于水火。这便是佛家存在的意义。”
天降劫难？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副景象，天空中划过的流火，地面上裂开的裂纹，倒流的江河，闪耀着妖异光芒的星子，破碎的世界——
这是他刚才的梦境。
“灭世之劫，妖星降世——”
他脑袋里出现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不知施主有何看法？”
尊者的声音再次响起，少年突然回过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那个梦境之中，而是在古寺里，和尊者一起探讨佛道。
“您刚才在讲经时说起过，佛放份，除去袈裟，亲自乞讨。佛怜世人，同世人共苦难。那样说来，世人皆可为佛。”
“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世人皆佛，佛本世人。”尊者说道。
“可不是人人都能羽化登天。”
“也不是人人都能修行。”尊者和蔼的笑了，他并没有因为书墨的不敬而恼怒，他永远都像一个不会生气的小老头一样，“施主，你看到的是你以为你会看到的，可不是你真实看到的。上天有好生之德，世人受苦受难，自然由佛来引导他们渡劫。你看到的只是从修行人的角度看到的力量。而世人只要有一颗虔诚之心，皆能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