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日里,昭帝大半时间都陪在林浮云的身边,与她侃侃而谈,林浮云性格温顺,此时虽然脑中失去记忆,但也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惶然,只是偶尔问起一些旧日之事,然后便看起书来,昭帝见她进退有度,不急不躁,颇为欣喜。
用过晚膳之后,昭帝仍滞留在无瑕殿中,却有近侍端了盘子前来,盘中有几块玉牌,分别写了妃、嫔的字样,内侍走近前来,跪下道:“请陛下翻牌子。”
“滚”,昭帝一脚踢了过去,那内侍顿时翻倒在地,盘子“哐嘡”一声响掉在了地上,玉牌也随即落了一地。
“奴才罪该万死。”内侍吓得浑身颤抖,伏在地上不住地叩头。
林浮云不明所以,走上前去,正待俯身去拾玉牌,昭帝却早已挡在了她的面前,拉住了她的手,“浮云,这些事情,不用你动手。”
“勉之,你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他们若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好好教导便是了,正所谓‘知过能改,善若大焉’。”
昭帝握着她的手,心情大好,于是说道:“好,我不发脾气,也不罚他便了。”
说罢,又对着那内侍厉声说道:“狗奴才,还不快拿了东西滚出去,以后,但凡朕在林姑娘这里,便不要拿这些物事来气朕。”
内侍叩了头道:“多谢皇上不杀之恩,多谢林姑娘。”赶紧捡了玉牌,抖抖索索地便退了出去。
见到那内侍模样甚是可怜,林浮云不由得叹了口气,昭帝问道:“怎么啦?身子不舒服么?”
林浮云摇了摇头,“我只见到他们被你这样喝斥,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需知为帝王者,需心胸开阔,对待子民也需宽大为怀,你适才脾气有些太暴躁了。”
“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改好的,只要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只要你做我的皇后,我的心情每天都会很好,就绝不会迁怒于他人。”昭帝说道。
林浮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勉之,你又何必如此?我若是想留下来时,什么都不能阻挡,但我若是不想留下来是,亦是如此。”
“浮云,你……,难道、难道你竟一意想要离开?”昭帝涩声说道。
“前尘往事我俱已记不起,但是我内心深处,却实在是不喜欢这绿瓦高墙,适才读到稼轩诗集,里面写道:‘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可见古来入宫之人,从来都没有一个好收场,我喜欢的是逍遥自在的日子,而勉之你,则喜欢权势地位,即便是你我曾情投意合,我想,终归是有分开的那一日。”林浮云说道。
“不”,昭帝赶紧反对道,“浮云你不能离开我,我马上就令礼部去办理封后大典一事,我要昭告天下,让你做我的皇后。”
“浮云留在你的身边,或许此一刻是喜,但若要我在这后宫之中艰苦度日,对于我而言长久下去则是悲,自古有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二者比较起来,悲大于喜,则我留之何益?”林浮云说道。
昭帝一把将林浮云抱在怀中,“浮云,你不要这样说,你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你是我最中意的女子,我绝不会让你过苦日子,我会让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林浮云叹了口气,“勉之,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话。”
昭帝木然地放开了手,林浮云踱至桌边,沏了壶茶端了过来,“世人皆知,唐玄宗酷爱贵妃杨玉环,曾许下‘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宏愿,但为了江山稳定,终于还是令杨贵妃自谥,还有那陈阿娇,汉武帝刘彻幼时曾许诺‘金屋藏娇’,传为一时佳话,但可惜他登基之后,陈阿娇虽被立为皇后,却最终秋扇见捐,陈皇后纵使得到司马相如的《长门赋》,却同样挽不回刘彻的心,浮云与那杨贵妃还有陈阿娇相比,又有何不同呢?”
“我喜欢的是你,总之,天成地久,我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于你的,你看看我,从来不在你的面前称朕,就是要以平常人家的夫妻之情来对待你,我要你和我平地平坐,共享江山。”昭帝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林浮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天长地久?哎,天长地久又是多久呢?我相信你现在的的保证,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保证又能保证多久,海会枯、石会烂,这世上一切犹如镜花水月,又岂有长久不变之理?我并非富贵之花,一定要开在这深宫别苑,只怕只有早夭一途了。”
昭帝听得此言,竟觉得无言以对,良久,方说道:“浮云,你今日也累了,还是早些歇着罢,我明日再来探你。”又对悠悠说道:“好好照顾小姐。”悠悠应了一声,昭帝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林浮云几眼,方才怏怏地回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