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满仓一席话,竟然是要将张家逐出榆树村的意思。若真是这样,张家可就落得个无处安身的下场了——这也是张满仓实在是烦了张家,一出一出的惹了事来,还得自己次次去替他们擦。要不是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儿上,鬼才管他们!
张董氏等人心里不忿张满仓不肯帮自家说话,却也偃旗息鼓,不敢再多说,只能愤恨地看着红豆。
红豆只当做没看见。
张满仓回头怒目看向跟着张董氏来的几个榆树村后生,骂道:“还不抬了人回村去?一个个柴也不砍地也不翻,丢人现眼的跑到外村来了?日子还过是不过?”
他在榆树村当了二十多年里正,平日里处事不偏不倚,加上脾气有些火爆,因此,村子里的年轻一辈儿都挺怕他。这么一声怒喝,几个跟来的后生都缩脖子端肩膀,灰溜溜地上前抬了已经醒了正在哀嚎的张四柱,贴着墙根儿赶紧出了院子。
张满仓又一瞪眼,冲着张二柱张三柱道:“还等着谁来请你们回村不成?”
他一出面,先解决了张董氏等,李成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两个村里正之间好说话,跟一个无知疯妇,却是对牛弹琴了。
李成便邀着张满仓到自己家里去吃酒商议,张满仓忙摇摇手,道:“我们村里的人跑过来闹事,要喝酒也是我备下了好酒,请老哥才是。今儿就不叨扰了。”
说着走到红豆跟前,挠了挠脑袋。对着这么一位年纪足可以做自己女儿的小姑娘,张满仓觉得致歉或是安抚的话,都不好说出口。
红豆倒是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您仗义说话,要不,我们家里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小姑娘放心,回去我定会严加约束,不让他们再来祸害。听说你家小兄弟受了伤?可找大夫瞧过了?”
红豆微一点头。
因为两个村里正都在,红豆不好再多说话,赵达便请二人都去自己家里说话,又请叶致远一同。这边赵达家的嘱咐了红豆两句,让杨耀祖留下帮着收拾院子,自己赶紧回去烧水。
红豆一棍子将张四柱的手臂打折,让他也尝到了小二受的罪,余下的便不再管。送了众人出去,自己转身进屋去看小二和小三。
小二还睡着,小三窝在水杏怀里。见姐姐进来,眼中迅速弥漫上水雾,张手扑进红豆怀中。
“红豆,你可真厉害!”水杏下炕替红豆倒了碗热水,啧啧赞道,“我在屋子里腿都有点儿软了呢。你就不怕啊?”
“怕有啥用?”红豆让小三半躺半靠在自己的臂弯里,一手轻轻地拍打着,“也容不得我怕了。那些个人啊,都是欺软怕硬。任他在如何豪横,都是怕那不要命的。你退一步,他们就敢上十步来欺负你。要想不被欺负,你就得比他们更横些!”
水杏崇拜地看着红豆,“你比我娘还厉害!”
外头收拾院子的杨耀祖听见了,大笑起来。红豆也忍不住笑了。水杏觉出自己说错了话,一张圆圆的苹果脸霎时通红。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的,快到了天黑的时候赵达和叶致远一起过来告诉红豆:“只管好好照顾小二小三,没事儿了。”
叶致远又给小二把了一次脉,对红豆道:“醒了后给吃些清淡的东西,夜里放着他发烧。临睡的时候再喝一次药。”
红豆答应了,也不再把张家人放在心上。
赵达家的又觉得不放心,执意搬着被子等过来与红豆作伴。
红豆劝不过,只得罢了。
小二一觉便睡到了快天黑,骨头断了的地方疼得厉害,红豆给他端来温热的菜粥,也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红豆见他神色萎靡,原本已经养得圆嘟嘟的小脸上此时一片苍白,大为心疼。将他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了好一阵子,又哄他多吃些东西。小二摇摇头,小声道:“吃不下。”
“吃不下就算了,他这会儿心里都是火气呢,强吃倒不好。”赵达家的点了油灯,道,“不如熬些稀溜些的,让他当水喝。”
红豆一拍脑袋,笑道:“还是您提醒我了。今儿个折腾了这么一整天,心里可不都有火气吗?我这就去熬点儿小米稀饭来。”
小米稀饭好做,开锅滚上两滚就熟了。红豆又洗干净两个鸡蛋,打在锅里做荷包蛋。又切了点咸菜,点上明油拌了拌端进屋子。
两个孩子果然都喝了大半碗的稀饭,小三还额外吃了一个女敕女敕的荷包蛋。小二因为有伤,鸡蛋是个发物,就没敢给他吃。
怕小二发烧,这一夜红豆几乎便没有合眼,不时地起来模一模小二的额头身上。幸而杨耀祖给的药极好,不过是前半夜的时候有些低烧,到了快天亮便退了下去。
一场大闹,都知道小二受了伤。几个小姑娘再来到红豆家里的时候,或是几个鸡蛋,或是一捧小米,或是一包粗糖,谁也没空着手,弄得红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叶致远每天过来看小二,替他打了一副夹板夹在胳膊上。红豆又给弄了条布带,将手臂吊在脖子上。小二不过委顿了两日,就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中旬。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因到了年底,庄户人家又开始囤年货,准备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