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来仪之八字谶 第三章 戏变

作者 : 王熙宁

六月二十一,郊外野花在骄阳中默默立着,因为带着繁重嫁妆,拖拖拉拉地走了三日,终于在昨日到达清化古城。没有过多停留,今早便出发往远阿城去,如今的地界已经是西唯属地。

绯衣侍凤,那个固执的一点也不像暗卫的女子,就在炎热的大日头下,和侍卫们一起骑马随侍,半点不适也无。

我看着她被汗打湿的额发便觉得热,可她脸上神色却冷得能冻死人,这点颇像冷景黎。

“主子…戏,马上就演了。”

我回过头,正看进执箫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因为马上上演“好戏”的缘故,她今天一袭箭袖单饶曲裾,只不过颜色还是她偏爱的紫色。

我点点头,认真道:“虽是演戏,但刀剑无眼,万事小心。”

执箫笑看着我,欲说什么时,却忽然变了脸色,紧抿起唇角。

话音刚落,马车一震,车门白色的绢布上忽然被喷上一丝血雾。

我身形不稳,一下被甩进车内,胳膊撞上车板,疼得蹙额。

执箫利落抽出身侧短剑,浓丽眉眼韵出狠戾神色,冷冷的映在银白剑光下。

车门打开,执箫将一人逼在地上,一刀毙命,手法利落。

我这才看见车外情形,那位西唯将军此时也和一些人厮杀在一起,侍卫一些护在嫁妆的周围,大多数还是围在我的车周围。

不远处,侍凤一袭绯色衣衫格外醒目,衣袖翻飞间又是一人毙命,只听她娇斥一声:“哪里的贼子竟敢将主意打到高丽头上!”

事已至此,我方才醒悟,这场“好戏”怕是砸了……因为那些人,好像确实是苍平人,不然执箫不可能真的下杀手。

千算万算,竟没料到赫哲竟然直接敢抢亲!

我愣神间,已经有一黑衣人踏上了軿车。防范不及,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欲回身带我下车之际,那人忽然闷哼一声,浓重血腥味渐渐飘散开。

他倒下时,身后还是一个黑衣人,听见他低声说:“小姐,快随我等走。”

这些黑衣人我根本是分不清是敌是友的,但时间宝贵,现在是不信也得信了……

我假意挣扎着被他带走,那边侍凤看见这边状况,欲过来救我,可身侧黑衣人缠得紧,不能月兑身。

侍凤剑法渐渐显出慌乱,有黑衣人寻了空隙,一剑钉穿她的肩胛,顿时血花在绯衣上晕染出更艳的颜色。

彼时执箫手持剑柄又敲昏一名黑衣人,侧头看见这边情况,飞身到侍凤旁边,一剑没入侍凤身后挥刀而至的黑衣人。

乱了,全乱了……此时高丽和苍平的人混在一起,寻常人根本分辨不出。

赫哲,打的也是以真乱假的主意么!真是狡猾!

执箫一手持剑一手扶起侍凤,侍凤却挣扎道:“快,救小姐!莫管我!”

执箫朝我们这边使个眼色,口里安慰侍凤:“我自会救出主子,你放心。”

此时身后“挟持”我的黑衣人,低声在我耳边道:“得罪了。”然后他便带着我往树林荫郁处去。

一路上,入目的皆是一片绿色,树影刷刷地向我们身后掠过,偶有林中鸟雀被惊飞而发出阵阵啾鸣。

大约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黑衣人停下,我这才看清“挟持”我的有五六个人,皆是黑布覆面,叫人看不清面容。

“参见公主。”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回过身来,看见两个青衫长剑的男子,眉目相像,样貌却并不出众。

“我等替主子先行谢过西唯仗义之举。”面堂略黑的男子诚恳抱拳对那些黑衣男子道。

听他所说,我才意识到,西唯也插人来搅混水了。济扬……我先在心里谢谢你了。

--星夜兼程,一路赶着,过了三日才出了高丽边城奉远。

此时我站在一个高坡上,清晨暖阳照在我暗青衣裙上,在地上拖出斜长影子,身侧站着的是那天青衫长剑男子中的一个,名唤石莫。另一个稍微白净些的是他的弟弟,名唤石步。

“主子……侍凤,她怕是不好了。”

我闻言回身,正瞧见执箫无声的站在我身后,脸上尽是焦急神色。

那天在林中,执箫背着侍凤赶来时,我惊诧不已,本以为到此她们的戏份就尽了。执箫却解释说,为了戏能逼真些,死了倒不如失踪,何况还能保护我,可谓一举两得。

可当夜宿郊外一高丽农家时,侍凤身上足足洗下一身的血水。我看着那铁盆中的暗红的水,心里一悸,分辨不清那到底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

第二天便又不得不拼命赶路,饶是如此,还是叫苍平的人追查到行踪。

那个早晨,七八个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我吩咐石步保护还在昏迷的侍凤,自己则抽出身侧短剑,剑尖直指那些人。

剑是把好剑,是临行前大哥赠与我的,一如他的人,沉静稳重中透着冷冷的锋利。但这显然是太古旧的一把剑了,大概没有人会一眼便识出来它了罢,后来还是在执箫的细细辨认下,方才知晓这把古剑名唤亡秦,曾是一江湖女子用的,不知怎么辗转流落才到了高丽。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纵是死了亦不愿嫁给他!”

那些黑衣人大概是得了命令,不能伤我,所以才在我不高明的剑法下还没有擒住我。那领头的人在执箫手下也一点好也没讨到。见势不利,那人使一口哨,沉声喝一声:“撤!”

眼见黑衣人远去,石莫过来对我拱手,沉声道:“请小姐上马。”

我转头看见嘴角流血的侍凤,知道刚刚的打斗大抵又叫她的伤势严重了。

不顾石莫反对,命令他找来马车,侍凤的伤若再坏下去,她那右臂大概就永远拿不得剑了。

侍凤,这个倔强女子,是第一个以命相护的人。

若真的右臂废了,那骄傲的人怕是会受不住的。

此时马车里,侍凤额间冷汗直冒,我伸手一探,顿觉不妙。

低烧!

这是伤口发炎恶化的结果!

我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略厚些的深衣,看见伤口果然恶化,有些化脓的预兆。

这一次总归算是逃命,所以我们轻装上阵,本就没料到会有人受伤,所以没有药品,也没有棉被,侍凤身上盖着的是我多余的深衣。

“去蓟县。”我不理会执箫惊讶神色,有重复一遍道:“咱们转道去蓟县。”

我想让侍凤死,她不能死!这就是那时候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不许她死!

接下来便是日夜赶路,一天一夜,侍凤开始还能咽下些稀粥,到了后来就是连水也不能喝进去了。眼见她脸色苍白仿佛随时都会没了气息,我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生平第一次恨自己不是中医,如今情况即便寻些草药来也好啊。

马车速度放缓,我心知已经到达郡城门前,遂掀了帘子瞧瞧。

巍峨城门直耸入天,城门楼的城墙上两个隶书大字,蓟县。

我略定了心神,放了帘子,心想,侍凤的伤终于有的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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