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繁星一闪一闪,一弯新月,皎洁高挂在湛黑苍穹。我仰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按照冷景黎的性子是一定要派人在我身边的,如今我与石家兄弟走散,他们找我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谁能想到一国公主竟然藏身在军队中呢,一不小心就是死的代价,毕竟在这乱世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啊。
“子丽。”
身边有人唤我,我回过神来,转头接下端来的一碗水酒,一饮而尽。
今天这些人似乎是不灌醉我不罢休,眼看着一边已经醉倒的祭仲义搂着一个小兵自言自语说着醉话,暗暗叹了口气。谁也想不到一个女人会有如此惊人的酒量吧。我喝酒从来没有醉过,从医学角度上讲,我体内是少了一种酶。但并不是真的不醉,只是脸上不会表现出来。
就好像我现在有点微醺,但脸上还是一点也不见醉意。
“子丽,想不到你的酒量这么好。”苏珩又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下午的时候他们已经做过自我介绍。那个差点拍死我的壮汉名唤祭修,字仲义,而眼前这个比冷景黎还要俊俏的男子名唤苏珩,字子瑜。至于那个把我抓回来的混蛋名唤章潇,字伯清。
我含糊笑道:“我也不知道,天生的罢。”
他仰头又饮下一口酒,不解地问我:“你不在高丽耽着,来并州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呢。”
“我要是说我逃婚出来的你信不信。”我挑眉看他。
他哑然失笑,摇摇头。我以为他是不信,却听他玩笑道:“我听说高丽的女子眉目英气,并不难看。莫不是那家小姐脾气太差?坊间传闻高丽女子都似母老虎般呢。”
我听见他如此说高丽女子,只觉得心里气闷的很,我冷哼:“也就你们中原的男子喜欢那种怪矫情的大家闺秀。”
章潇这会儿坐过来,听见我和苏珩的谈话,便笑道:“高丽女子确实刚烈了些,巾帼不让须眉,的确也叫人佩服。”
苏珩晃了晃手里青瓷酒杯,收了玩笑神色,认真道:“可女子本不该碰那些刀刃,保家卫国本是男子的责任。虽说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若叫女子去冲锋陷阵,未免对不起自己这男儿身份。”
保家卫国,本是男子的责任。
这话和冷景黎说的如出一辙,恍然间想起冷景黎,心里倒是很记挂他,不知道现在高丽怎么样了,他们的状况我竟是一点也不知道。
远处马厩里的战马忽然低低嘶鸣一声,苏珩转头对章潇戏谑道:“今日,我断没想到你竟然输了。”
听苏珩这么说,我赶忙解释:“是我的马好,而且还抄了近道。”
没想到章潇丝毫不领情,淡淡道:“今日确是我输了,你的骑术我章伯清佩服。”
我吃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秉性,所以也就笑笑不敢再多说什么。
之所以顺着他们的话留在这个军营,不过是因为这样能更好地躲避赫哲的手下,要知道那些人的鼻子灵得很,一不留神就会被发现。我想,即便是冷景黎他们也想不到现在我会躲在这个边城的驻军队伍里罢。
话题不知何时变了,待我回过神时,苏珩正转头对我说:“大概不是明日便是后日,伯清的弟弟便到了,那小子比你略大一岁,到时候非得嚷着叫你称他哥哥不可。”
我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根本没精力理会他的话。我现在担心的是石家兄弟把我跟丢了,该如何找我,若是直接找来可就不妙了。我皱着眉头,想着要不要给他们留些记号什么的,顺便也说明一下这里的情况,好叫他们来时不要乱说。
天上新月被一块乌云遮住,耳边忽听低沉嗓音响起。
“前阵子和蒙古鞑子打了场硬仗,这半个月该是能歇歇了。”
苏珩闻言摇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仗胜得离奇,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蒙古鞑子?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月兑口问道:“你们最后一次和他们交战是什么时候。”
“在清平野,三月十八。”章伯清侧头看着我,道:“那日大雨。”
我点头,那日大雨时,我们躲在山洞中,耽搁了半日行程。而那天遇见蒙古鞑子时,是三月二十。
本来刚开始看见他们时,以为是要伏击谁,而按照章伯清的说法显然是没有遇见那群人。现在一想,那些鞑子躲在那荒山中到底是做什么呢,还真是有些想不明白。
见我皱眉,苏珩脸上失了笑意,认真问道:“子丽,人命关天的事情,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我抿抿唇,不知怎么说,只道:“我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有件事还是说给你们听罢,三月二十那天我路过一座山,遇见了蒙古鞑子兵。”
看着苏珩冷冽眸光,硬着头皮继续道:“刚开始以为是要埋伏谁,结果我现在一想,那队人马倒像是……像是在巡逻。”
“哪座山?”
我摇头,只能把看到的都说出来:“不晓得,只是那山上不知是什么树木,我打那里过时衣摆被刮坏几处。”
苏珩和章伯清对视一眼,眼神里的神色一闪而过,我没有看清。
“今日天色已晚,子丽还是好好歇下罢。”章伯清起身,吩咐随身兵卫将我安置在他的帐边。
我开口,刚想说,其实昨晚那个单人帐篷住的挺好,不用麻烦了。却听见苏珩拍着我的肩膀道:“子丽,我方才和伯清商量了一下,以你之才断不能叫你领个小兵之职,便担个校尉罢。”
我点头,笑道:“多谢你们瞧得起我。”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校尉是个多大的官职。
起身欲回,听见苏珩又叫住我,道:“子丽,明日一早主帐议事,你莫要迟了。”
“我省得了。”
--次日清早,晨风寒凉,天已经从青灰色过渡到浅蓝色,太阳还没有升起。
我走出营帐,舒展了一下筋骨,远眺着连绵青山,心情忽然变得好起来。
今日,是个大晴天呢。
身侧有小兵出言道:“冷校尉,将军唤您去呢。”
“我知道了。”
一路上遇见几队士兵,皆是恭敬的向我道一声冷校尉早。这几声校尉叫的我脸上有点羞,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
紧走几步,终于到达主帐门口。刚想是不是该叫侍卫通报一声什么的,门口的冷面侍卫已经开口道:“冷校尉,将军请你进去。”语气冷冷的,眼神都没变分毫。
看着眼前一丝不苟站得笔直的士兵,暗想若不是他刚刚加上一句“冷校尉”,我都不知道他在和我说话。
我抿抿唇角,伸手掀开帐帘进去,却不料迎面过来一只手掌,我条件反射伸手去挡。
那个身影被我弹开,我定睛一看,不由得暗笑一声。
“冷子丽,想不到你还会拳脚功夫。”祭修大嗓门一如既往。
我笑笑道:“以后莫要开这样的玩笑啦,拳头可没长眼睛。”
那边苏珩也笑道:“仲义,这回叫你遇见高手了罢,子丽可不是我。”他顿了顿,看着我,似笑非笑道:“他可是正八经的高丽男子呢。”
“好了,今天是有正经事情要办。”?
祭修朗声一笑:“伯清,你说罢,这一回又是去哪逮鞑子兵。”
章潇一面铺平一卷羊皮纸一面唤我:“子丽,你过来看看,是否能在地图上找到那座山。”
我闻言走过去,认真在图上找那座算不上很荒凉的山。
那些天奔走于山里,起初还能找到方向,后来就是全听石家兄弟的,反正对于地图我也是一知半解,所以特别依赖于冷景黎的这两个心月复。
我低头认真瞧着,好不容易在地图上找到那个名叫秋越的小城。这个时代的地图远远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好认,河流山脉我只能瞧出个大概。
我摇摇头,抱歉道:“我实在找不到那座山。”手指着地图,尽可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讯息:“我那日遇见鞑子后,到了秋越城,后来向北,遇见…”遇见了章混蛋,然后被绑了回来。
我暗瞪章潇一眼,话被他打断:“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没。”
特别的地方?我想了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拍案道:“我想起来了,那座山上有水声,是很清晰的水声。”
我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日在山中,我们刚好没有水了,于是想寻找小溪一类的地方,解解渴,但后来一想赶路要紧就先忍下了,没想到走了不久就遇见蒙古鞑子。想来当时若是去找水,说不定就遇不上鞑子兵了,真是世事难料。
“水?”苏珩皱眉,认真道:“此时正值暮春时节,那水声想来是山上积雪融化的声音。”
章潇点头,道:“有积雪,定是高山。”
苏珩忽然侧头,笑问我:“子丽那日在山中过,衣摆被刮坏?”
我看着他脸上的狐狸笑,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章潇,道:“伯清,那些鞑子可挑了个好地方呢。”
章潇点点头,凝重道:“确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我们竟都忽略了。”他转头对我说:“子丽,此事多亏有你,不然…真犯了大错了。”
祭修愣愣地看着苏珩和章潇,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两个到底打什么哑谜呢,老子可不懂这些弯弯绕。”
苏珩扑哧一声笑道:“仲义,过两天可有你的重头戏,现在嘛…我和伯清先想想如何引狼出山。”
“子瑜,那到时候你叫我罢,我先去操练兵马了。”祭修见他如此说,便放心的出了营帐。
我看着苏珩,心里一阵发毛,心道,被他算计的人八成是不会得好了。仰天长叹,蒙古大哥,冷子丽真是对不住你们。
“子丽,今次行军你随行。”章潇看着我,冷道:“也叫兵士们好好见识一下你的高招。”
我紧了紧拳头,这厮莫不是在记仇?算了,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子丽遵命。”我抿紧唇角,交代道:“我骑术虽不错,但是剑法并不灵光。”
苏珩轻拍我的肩,笑道:“冲锋陷阵的事情轮不上你,仲义可不允别人抢他的功劳。”
我点头,心底一震,那样残酷的战争我还是要参与其中了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要有战争,无论是自己还是敌方,那些兵士的逝去定会使他们的亲人伤心难过。有战争必有牺牲,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逃,而不是选择和赫哲硬碰硬了,若是真对上,高丽未必不会赢。
只因人命着实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