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海盗们照例开了酒会。
我没有问那艘满载着宝藏的梅耶罗斯号去了哪里,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明天这艘船将会回到这里,载着我们出航,去参加西索马维这片海盗之海最为壮绝的战争。
鲁德的旅店里灯火通明,多出了许多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而处在酒席最里端的安洛斯等人,则舀着酒碗围着一张陈旧的海图,海盗的作战方法算不上光明正大,也谈不上深奥,无非就是牵制对方的船队,偷袭对方的主力,最后将对方困死在据点的海盗之上,用炮火和朴刀让对方臣服。
安洛斯等人虽然不防我,但是这种话题听几句我就腻了,我干脆起身,穿过那些吵闹的人群,走到了旅店的外面。
今晚的月色很好。
风轻云淡,就连我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念想,感怀起来。
当然了,如果身边不是总有那么几只恼人的苍蝇在嗡嗡嗡嗡就更好了。
“达鲁老大,把人比作苍蝇实在是谈不上高雅吧?”
还高雅,没把你比作蛆你就应该谢天谢地了,虽然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也不算太大。
朱利安朝我走了过来。
“怎么没有见到安琪莉可公主?”
这家伙带着那独具讽刺意味的腔调开了口。
啊啊,实际上是晚饭的时候我嫌她实在太烦了,偷偷在她的酒里洒了点睡眠粉让她乖乖地睡着了。
“好像也没有看见莉莉娅小姐呐,她不是已经从失落中恢复过来了么?”
啊啊,实际上是晚饭的时候我嫌她实在太烦了,直接在她嘴里塞了一个迷香丸让她乖乖地睡着了,顺便一提,这丸子本来是给大型野兽用的,但考虑到莉莉娅的破坏力和抗药性远超于一般的野兽,所以就用了这个东西,据她在闭眼前交代来看,味道似乎不错,看来以后有机会得找其他人试试。
“咦,怎么没有看见夏雅小姐和艾尔瑟琳殿下?”
你有完没完?
当然,夏雅我是不会用这种粗暴手段对待她的,只是她现在确实不在这里,听安洛斯的意思她是跟着安雯去了一趟海盗家眷们的隐居地。至于艾尔瑟琳,她忙着照顾安琪莉可还来不及,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
“谈谈你来找我说话的原因吧。”
“和聪明人说话真是好,不用绕太多的圈子。”
朱利安笑了起来,只是对于他的笑容我多少有些反感,倒不是嫉妒他长得比我帅,虽然这点也确实很令人讨厌,但是最主要的是他的笑容里面找不到实感。那感觉就像虽然是在笑着,但并不是因为喜悦,也不是因为情绪上的变化,那感觉我形容不出来……对了,就像是一张面具——把微笑戴在了脸上一样。
我不是蠢蛋。
对于朱利安接下来要说的话,我多少已经猜出了一些。
“我明天早上要带艾尔瑟琳殿下和安琪莉可公主一起离开。”
果然。
我点了点头,与海盗牵扯太深,确实不好,明天和鬼面海盗团的一战,胜负还不好说,而且以我的角度来说,也确实到了该放手的时刻了。
这是早已经下定决心的事,事到临头,万不可以为此再分心。
说到底,无论是商人的达鲁,还是海盗的达鲁,和公主都是不相般配的。
“只是有一点希望你能答应我。”
“是什么?”
“不要把她们两个带回到科斯洛维奇——如果她们真的想要回去那另当别论,只是不要将她们交给命运。”
朱利安怔了怔,然后笑了起来。
“不要把她们交给命运吗……真是感人肺腑,不如达鲁老大,你趁现在带着她们逃跑吧,我会当做没有看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喔。”
“你果然还是要把她们带回去吗?”
我听出了朱利安的弦外之音。
“不这么做的话会不好收场吧?你也清楚的,达鲁老大,爱女心切的埃利斯托大公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艾森德会忌惮与之接壤的斯科纳威尔公国,但是科斯洛维奇却不会,他们完全有能力将对方的军队封锁在这片海岸线上寸板不得下海,你该不会想要雷欧纳德上将带领着他的无敌海军舰队进入这边海域吧?”
总感觉有个陌生的名字混在其中,但是科斯洛维奇的海军确实是现在人类王国最强海上部队,尤其是在十年前在多维克海战击败了同样是航海大国的洛莫瑞登王国之后,南洋基本就是科斯洛维奇王国一家独大,只是其并没有向外拓张版图的野心罢了。
如果科斯洛维奇的海军真的进入西索马维的话……
这不好,理所当然最糟糕的情况。
“所以……”
(要把她们带回去。)
这样我也没有再阻止朱利安的理由了,他有作为科斯洛维奇盟国骑士所需要完成的使命,而我也需要为了自己和鹿岩海盗们捆绑的命运做出选择,无论这个选择,是否会让我将来感到后悔,但至少眼下,它是最正确的。
“不过……”朱利安在说完最开始的那段话之后,却来了一个峰回路转,“如果她们在科斯洛维奇的军队接引的过程中,不幸又逃跑了的话,这就只能怪科斯洛维奇的护卫实在太过不中用了吧?”
“朱利安你……”
“达鲁老大,我可是很期待再度见到你活跃的身影喔。”
也不知道他话里究竟哪句的真的,对此,我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总之,艾尔瑟琳她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这个不好说,你知道我在压力面前基本上没什么免疫力,万一科斯洛维奇军方的态度一强硬,我可是什么都会招了的。”
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在这里一剑就将这个家伙给结果了的,但考虑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可能性,我抑制住了这股冲动。
“够了!”我喊停他的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水,递到他的手里。
“这是什么?”朱利安奇怪地问,“如果达鲁老大需要在最后一晚留下回忆的话,这种事交给我不太合适吧,我嘴巴不严的。”
“靠,这不是迷药啊,你把我达鲁当成什么人了?”
“那这是什么?”
“金翎花的解药,等你们走了的时候,给安琪莉可服下,不过……最好让她到了找不到我的距离之后。”
“金翎花,是那个魔性媚药的金翎花吗?”
“嗯。”
“那么安琪莉可公主……呃,达鲁老大,我的嘴巴很严的,绝对不会泄露的,请看在咱们相识已久的交情份上不要杀我灭口啊。”
“你烦不烦啊,你就认定是我做的喔?”
朱利安露出一副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呢的表情看着我,这不就已经认定我是犯人了吗?
“据说这个金翎花是禁药,它不仅数量稀少,而且调配也有很大的难度,不是一流的炼金师是无法制作的,这个药的药性极强,它会迷惑心智,让被施药的对象发了疯一样地爱上她第一眼看到的那个人,哪怕心里对其恨之入骨,也会心甘情愿地献出自己的一切……我说的没错吧?”
错是没错,不过这还真不是我干的啊!
“那又会是谁呢,而且达鲁老大,你连解药都准备好了,”看到我的脸上色变,朱利安匆忙改口,“当然了,我是相信达鲁老大的啦,只是……”
“只是什么?”
我奇怪地看着朱利安。
他玩味地晃了晃手中的小药瓶,然后收进了外套的长襟里。
“我在想,如果不是达鲁老大干的,究竟是谁下的药呢?”
“这……”
确实,如果论嫌疑的话,也确实只有被安琪莉可印随对象的我嫌疑是最大的了,我看见朱利安退后一步,冲我身后努了努嘴。
我感觉到一阵极其不好的预感,却不敢回头。
朱利安便露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耸了耸肩,然后以宫廷礼仪做出了一个致歉礼:“那么抱歉,就不打搅两位的独处了……”
他说到两位这个复数词的时候,我额头的冷汗已经渗了出来,我机械地回头,那里,一个金发的少女正站在那里像是木像一样一动不动。
该死的朱利安!
但是比起诅咒那个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骑士,我反而更想要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状况,刚才和朱利安讨论金翎花的事情肯定已经被艾尔瑟琳听见了,她也会认为是做的吗?
情况或者比想象更加的糟糕。
“达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这样的质问了。
老实说这种程度的质问对我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哪怕真的是我干的,我也不会表现出半点心虚在脸上,但是艾尔瑟琳的话语里本身就拥有着某种魔力,我的身体渀佛被禁锢住了,想要辩解的声音也完全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
只因为我看见某些晶莹的东西顺着她的脸颊,落在了地上,打湿了一片。
我无法确切的形容那种感觉,这渀佛要让胆小的达鲁现在只手去屠龙,也不愿面对的残忍绝境。
她还在逼迫着我。
“为什么?”
我嗅到了背叛的味道,只不过这一次,握着那把伤人匕首的人换做了是我。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受够了你和那位高傲公主的愚弄,才想要做出的……报复吧。”
我不愿相信那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但是那确实是我自己的声音。
“那么我对你的感情……这种心痛的感觉。”
“傻瓜,当然是我对你也下了药的关系,你听到刚才朱利安说过的吧,这种药会让人发疯的爱上对方喔,仔细想想的话,就我们两个人的相遇来说,根本不会产生爱情这种荒唐的结果吧?”
我还是小瞧了背叛这把匕首的威力,当我用它刺向艾尔瑟琳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已经变得鲜血淋漓,但是停不下来了,从我决定做出选择,并为其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一切结果就是注定的。
如果艾尔瑟琳无法舍弃达鲁这个存在的话,就让我来将他抹消吧。
无论别人怎么想,但我觉得这就是我能为艾尔瑟琳做的,哪怕背负的是背叛,谎言,还有……心痛。
啪。
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我真是活该。
浪子达鲁,这个称呼也不错哈……从今往后我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艾尔瑟琳低着头从我身边跑过了。
攥紧了拳头,咬死了嘴唇,达鲁,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够回头,不能够心软。
总感觉今晚的月色好美呐——
不知不觉,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