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笙乐 第四章 有凤来仪琵琶语

作者 : 承一

座下宾客早便等候多时,此刻都探头观赏着第一位表演者百莲姑娘的表演。她今日演奏的乐器是筝,曲调回转间倒有几分韵味,给这比赛的开场笼络了不少热闹气氛。众人看得兴起,并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

卓子越一袭白衣端坐在上好的梨花木制椅上,细长玉白的手端着一酒盅,举杯和坐在他右边的那位共饮。

“侯爷今个好雅兴,竟邀我这俗人一同观赏表演。”

却说这人正是几日前观看苏笙表演的人--靳非复。

“还朝此言差矣(还朝为靳非复的”字“)。美酒也需品者高,更何况是表演,你平日审评眼光甚妙,邀你观赏是再好不过了。”卓子越抿唇一笑,仰头咽下一盅酒。

靳非复眉峰一挑话锋一转,说道:“侯爷认为这帝京现今的情势如何?”而台上又换了一位佳丽登台表演。

“看吧,我便说还朝眼光妙得很。你且看过来--”卓子越微微一笑,把手中那盅酒递到靳非复面前。

“有何玄机?”靳非复饶有兴趣地盯着。

卓子越伸出右手拇指,用指月复在酒面上轻点一下,其上便划出一圈圈涟漪,在烛光映衬下泛出淡黄亮光。

“皇上现今五岁,而登基未满一年。淮南王远在天边,竟想搞出些动静。其野心,不在小。”卓子越冷冷开口,剑眉上扬。他又端起一盅酒,一干而尽,酒液因他散漫的动作而从唇角流出,一直淌到他白皙的脖颈上。

一旁的靳非复瞧见他这动作,噤了声。他转头向台上望去。

此刻上台的,是上届花魁现今看似大有希望再夺魁的绝色美人--柳如烟。靳非复审视了她一遍,看见她手中持了把青铜剑,心中倒有了丝期待。

而台上的柳如烟甩袖一抽,剑已出鞘,寒光乍现。一阵笛声响起,她挪步而动,手的剑轻挽出一个剑花。在众人炫目间,她又刺出几个柔招,配着清幽上扬的笛音,还真有一番侠客风范,令人瞠目。

不少客人向她投去大红缠头,气氛瞬间热烈。那柳如烟眼见此,仿若得到了鼓励,舞得更加带劲。她转动身躯,身上的红装便随之转起,飘荡起伏间宛若倾国的牡丹花般妖冶艳丽。

众人瞧得如痴如醉。角落里的卓子越放下酒盅朝台上轻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可见一旁的靳非复看得兴起,他不禁好奇问道:“这舞剑之姿当真有那么好看?”语气冷漠淡然。

“非也。只不过较之前那些奇特点罢了。若说好看,我只觉得是那日见过的反弹琵琶的女子。”思及此,靳非复轻轻摇头。可惜,看样子今日她是不登台了。

卓子越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他顺势从腰边扯下那把白玉箫,递向靳非复。

“这萧是我贴身信物,将它交予你父亲。萧内有封信,你父亲看过后自有分寸。”卓子越话音刚落,只觉四周暗了许多,原本喧闹的宾客都静了下来。舞台周围却出奇的亮,一阵琵琶声传来,众人都紧紧盯着台上女子,卓子越抬眼,也朝台上望去。

而一旁的靳非复,竟显得有些激动,站起来望向舞台上那抹倩影。她竟然登台了!

台上的苏笙坐在一丛丛花束中,左肩上勾画的雪梅也在鲜花的衬托下仿佛活了一般,熠熠发亮。她低垂着头,手指揉弦而后下拨。一阵低垂婉转的曲调从弦上传出。台下众人却有不少已经认出她就是当日反弹琵琶之人,她今日并没有用出这一绝技,可这曲子的妙处就在于让人听起来心生感慨。众人的眼神紧紧跟随她,苏笙的指法先慢后紧曲调便先绵软后续长,直听得喝的微醺的客人眼泪不自觉蕴在眼眶内。

那声音忽而又变得急促,犹如珍珠落玉盘般清脆圆润。卓子越紧盯着台上。他忽而轻声朝靳非复说:“这箫怕是得一会儿给你了。”

在一阵裂帛般的激扬曲调中,苏笙却又反手回挑,那声音忽然变得平缓了许多。就在这空当,一种浑厚绵长的箫声传来,与这琵琶声融合在一起。台下的众人并未朝箫声传来的地方看去,但大家都很是受用这番合奏,刚刚那抑郁之感淡了,反而觉得心中经历甚是复杂,悲喜交加五味俱全。

苏笙循着那箫声望去,并没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交汇间,她看见了暗处仍旧风流溢彩的白衣公子。

卓子越紧紧盯着她,目光如炬。

她细细打量着他。墨黑的发倾泻下来,头顶束着流朱金冠,唇边的弧度刚好与箫身完美嵌合。还有那秀挺的鼻,傲然地凌立着,他双眼狭长,但眸湛蓝若海,深邃的仿佛要将她淹没。苏笙手中的动作仍在继续,但又感觉自己的手什么也没做。琵琶与箫的合鸣,她与他的目光交汇,宛若烟火间的碰撞,星辰与天河的相遇,灿烂却不可多见。

无关众人,无关风月,只在天地间与那个懂你的人一起,做你想做的、觉得快乐的,管它是劫是缘。

苏笙这么想,浅浅地笑了。

“女儿?女儿!”一阵尖锐的女声传来,刺得苏笙耳膜都疼。

她仍旧沉浸在刚才那场合鸣中,待看了四周一圈后才反应过来。

鸨母用暧昧不清的眼神瞅她,“乖女儿,座下众位公子,你可有中意之人?”她赢了吗?轻易夺魁后就要选人小登科了?苏笙略带诧异的看向鸨母,小声问:“我当真夺魁了?”

鸨母叹口气,随之用那涂着鲜红蔻丹的食指狠戳她脑门,“你呀你,自己夺魁都不知,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怎么如此容易!?苏笙的打算中并没有夺魁一说,现下却歪打错着。她此时倒有些不知所措了。但是既然走到这一步,她也要冷静地想想对策,既来之则安之。

她环视四周,忽然发现刚才那人已然不在席中。座下众人向她投来不少猥琐暧昧的眼光,她压下心里的恶心,最终瞅准了一个文弱书生。

当花魁就是这点好,规矩一直都是如此,选谁不用被胁迫。

她打定主意,装作娇羞地伏在鸨母耳边说:“就第四排最左那个吧。”鸨母目光瞧过去,心忖这姑娘怎么看上这么个没头没脑没钱没势的书呆子,但既是苏笙的决定,她也不好多管。反正今晚过后,环采阁的客源是会多起来的,这棵摇钱树她可不能得罪了。她随即抿唇一笑,向那书生走去。

那书生像没意识到原委,看着走近的鸨母,没有丝毫的惊喜表情。

鸨母掩面一笑,随即恭迎道:“这位公子,咱家花魁挑中你了,你可愿意与她共度一晚良宵?”说完还不忘向苏笙使眼色。苏笙撇撇嘴,莲步轻移扭着身子朝书生走去。“公子,妾可否有幸……”后半句她着实说不出口,胃中的食物都快翻涌出来了。

“我…。我、我……”书生结巴半天。

苏笙面上仍是微笑,心里却烦的不行:你快点答应啊!等你进去喂你喝点蒙汗药我就好月兑身了!她略一思索,猛地抓起满面潮红略带羞涩的书生的胳膊,不顾众人不屑、惊诧、钦佩的眼光,半推半就把他弄进了自己的闺房。

就在她刚关上门,想开口引诱那书生喝下搀了蒙汗药的酒时,门却被踹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二话不说揪着着书生的衣领像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他扔出了屋子,一声闷响后,苏笙彻底惊呆。

她随即看向站在房门前笑得花枝乱颤的鸨母,只见她手上拿了一沓的银票,她眼波一转,明白原委,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倒是好奇哪个人这么有权势自己又被人家看上了。

“乖女儿,别怪妈妈我呀,我也是为你……”着想二字还未出口,就被一阵圆润有磁性的声音盖过:“哪那么多废话?”语气依旧冷漠淡然。

“哎哟,是是是,老身就不打扰侯爷和美人共度良宵了,您快请进。”她说完迅速退出去并且带上了门。

苏笙轻轻睨向来人。一看不打紧,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刚才与她合奏之人!

“是你。”她冷冷开口。她原本以为他不是轻浮的人,没想到现在也不过如此。

卓子越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忽而开口:“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他浅笑一下,随即如同参观般在苏笙房内踱步走起来。

苏笙看着他悠闲的背影,不禁好奇,刚刚听见鸨母称他为侯爷,难不成他是个权官?

窗外忽然传来异响,卓子越勾唇一笑。

“你……”而苏笙刚要开口,忽然被他抓住手腕,一把拽向了床上。

一阵眩晕后,定睛一看,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此时她正处在一个上不去下不来的状态。却见压在她身上的那位丝毫没有羞耻心,二人的距离近的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苏笙扭了扭腰,试图挣开。

“安分点好不好?帮我个忙。”他用的是命令语气,不容置疑似的。

然后,他随即话锋一转说:“小美人,这么着急作甚?”这声音响亮的似是想让隔壁都听到。

“你!?”苏笙冲他狠翻白眼。她着急?哪个女人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不着急?

“嘘--”他把细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安静。又把他的脸埋进她的颈窝上。

他的呼吸轻轻打在她脖上的动脉处,那温热之感呵得她皮肤直痒。

卓子越自然比苏笙冷静,他仔细听着窗外动静。淮南王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老匹夫,他早便派人跟踪他和靳非复,亏得他把见面地点安排在这人多的烟花巷以此掩饰此行目的。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人,她一头青丝垂在肩后,如水的双眸冷冷地瞪着他。

“美人是在气恼我对你不够好吗?”卓子越笑着调侃她。随即抓起苏笙的一双小手放到他头顶的金冠上。

“帮我解开。”他抓着她的手,也不知是谁的力气,轻易地摘下了金冠。

一头墨发倾泻而下,与苏笙的发丝纠缠在一块,密不可分。

她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他那张洁白无瑕的脸。而垂下的发丝发出淡淡清香,不知迷乱了谁的嗅觉。

苏笙感觉心跳地快了。?

卓子越抚着她的头发,抓起一撮放在秀挺的鼻子下闻着。苏笙此时的心情却哭笑不得。只要给钱,她是不是就可以轻易被买走?只要有钱,她就不得不听话?

“你既不喜欢我,何必弄得如此暧昧?就算是做戏,也不用这么认真吧。”她终于忍不了,开口讽刺道。

压在她身上的人微微一怔,发丝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面容。就这么僵持了许久,那人终于撑着胳膊从她身上起来。

他整整衣裳,随意地扎起头发。俊美的样子与他冷漠淡然的表情格格不入。

“卓某被人追踪,情势所迫才如此轻薄了姑娘,实不在理。借这杯酒给姑娘赔不是了。”他说完,刚要喝下那杯酒。苏笙一惊,急忙扑过去:“别喝!”

她脚下不稳,直直向前倒去,在她以为自己要狠狠摔在地上时,忽然扑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他把她接住了。

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对于一个权官来说,自己这么无礼他竟然没生气,所以……。自己是不是要客气些?苏笙想了想,缓缓开口:“那酒里下了蒙汗药,所以我……”她温热的气息吐在他的衣服上,卓子越只觉得胸前发烫。

而他确实绷不住了,轻轻笑起来,将她扶起。

“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他转身走到桌旁的一个小榻上,侧身躺下。

一袭白衣风流不羁,无拘束地躺着。刚刚洒在地上的桂花酿香气四溢,熏得苏笙犯困。

苏笙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松口气,借着立在原地整理衣服的空档等了会,见卓子越轻闭上眼,不再有所动作才走到床边,正要躺下,只听得他说:“今夜便委屈姑娘与我共处一晚,明早我便离开。多谢姑娘滴水之恩,日后卓某必定涌泉相报。”

苏笙背朝外躺下,眼睛轻眨着睡不着,她忽然想到帝京中只有一位年轻的侯爷。其父乃先帝重臣淮安侯,是当朝孝容太后的兄长。他继承父统,因擅萧又被称为萧伯侯,而他也确实不负祖辈期望。三岁识五经四岁晓六艺,五岁出口成章六岁开始习武。十岁文武双全,至今成为名传帝京的萧伯候。卓子越,卓越卓越,子卓于群、越于众,闻其名念其意。她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便进入梦乡。

而一旁的卓子越没有睡意,他只是干了件很无聊的事--看着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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