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关中，城镇就愈加繁华。洛川强于并州，衢州强于洛川。进入衢州府以后，小哑儿只听得左右两旁呼喊不绝，多是些街头摊贩的生意场，他很是新奇地四下张望，而别的镖师们却是大步朝前走着，就连洛凭云这个小童也只是淡淡地扫两眼，然后便抱住小哑儿的胳膊要求他继续讲故事。如此看来，他们都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听说四海镖局就处在清阳城，关中之地，想来要比这里更加热闹许多了。
大街上有一片红地儿，两旁挂着五彩的幔子，不时能从半遮半掩的窗中瞥见一个美人儿，一手舀着帕子遮住脸儿，向着他们这支队伍瞟过来。小哑儿如今这身打扮，倒真是耐看得很，旁边坐着的小童洛凭云更是个白面公子。而那些镖师们见有女人看过来，便都是挺直了腰杆儿，雄赳赳气昂昂的，如同得胜的将军一般。偶尔会见得一位美娇娘俏立门口，柳腰三折，轻呼一声，抛个媚眼儿。小哑儿从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颇有些不自在，而洛凭云却只是“哼”了一声，道：“流莺而已，有何好看？你快些讲嘛，水漫金山之后又怎么了？”
小哑儿的目光落在了最前头的洛天意镖头身上，他虽然年已三十，却正是男人精神的时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气魄。不光那些女人喜欢，小哑儿也觉得，像洛天意这般，才算作真正的男人。只是不管两旁姑娘们如何勾引，连手帕都抛过来了，他却是目不斜视，连看都不看一眼。小哑儿便对洛凭云嘿嘿一笑，道：“洛大叔倒真是把持得住，看样子，是你娘亲平时管教得好啊。”
“娘亲……”
洛凭云念叨着这两个字，脸色却一下子变得有些黯然，低声道：“嘘！你小心些，可莫要在我爹爹面前提起，记住了！”
“嗯？”小哑儿不明所以，但看洛凭云的样子，似乎这是什么忌讳的话题。既然他不让提，那便不提好了。小哑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镖局在城中心一家龙腾客栈落脚，客栈老板似乎也认识洛镖头，亲自出来相迎，礼敬三分。两人交谈起来，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小哑儿也跳下车来，向身旁的洛凭云问道：“你们出门行镖，住的客栈也是有讲究的吗？也不问问哪一家便宜？”
洛凭云用看白痴的眼光扫了他一眼。小哑儿便知道自己又问了很傻瓜的问题。这个眼神，洛凭云已经用过很多次了。
“听好了……”洛凭云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开镖局的，有行镖六戒，其中三戒都是和住店有关的。第一，戒住新开店房；第二，戒住易主之店；第三，戒住娼妇之店。像我们镖局，行镖已有十年之多，各条道路都已熟悉，早和沿途的店家打好关系了。比方我们入衢州城，就必住这龙腾客栈，掌柜的会给我们少算些费用，而且还安全。”
说话间，镖箱就已经被几个镖师呼哧呼哧地抬上了楼。洛天意镖头走过来，对小哑儿略一拱手，道：“吴公子，某等要去城中市上采买些东西，凭云便托与你照看可否？”
小哑儿一心想着学武呢，一听他这样说，赶紧答应道：“洛大叔且放心，有我看着，凭云不会有事的。”
洛凭云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洛天意刚刚走出门去，洛凭云就拉拽着小哑儿的手，急不可耐地把他拉到后院。客栈后院除了马棚和镖局的几辆车子外，是个空荡地方，似乎正适合演武。洛凭云看看天色，说道：“现下大约酉时了，我只教你一个时辰，待到戌时，不论学没学会，你都要去给我讲故事。”
只有一个时辰……小哑儿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洛凭云像个小先生一样，背着手走到院中间，回头对小哑儿说道：
“但凡高深功法，都不能只靠外门硬功，需以内气相御。因此，练功先练气，很多武学都要有这么一步。你且试试，气沉胸月复，蕴于丹田！”
他说得倒是简洁明了，可惜小哑儿并未听懂，刚要发问，却听得洛凭云已经下了命令。小哑儿急忙学他一般，两臂下压，试图去感应那什么“气”。可他一个从没有习过武的小子，乍一听之下，哪能这么快就明白？
只是，当他心中无奈的时候，脑子里却有一个声音重重地“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有两股热流逐渐汇聚起来……
洛凭云一开始用严肃的样子装够了，这时候便偷眼看着小哑儿，见他聚精会神，以为他也不过照猫画虎，便嘿嘿笑道：“怎么样？难得很吧？可没那么容易，想本少爷当初习武的时候，爹爹教了我整整三天，才感应到内气，就这还夸我天资聪颖呢。我看你啊，连丹田在哪儿都找不到吧？”
小哑儿突然开口：“我觉着好像有两道热流汇聚在这里了……喏，你看看，这里就是丹田吗？”
洛凭云怎么可能相信他，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小子，初学武艺，听他随口说了两句，做个样子，这就找到了运气之道？骗鬼啊！连看都不看一眼，便说：“不对！你再找找！丹田啊，在脐下三寸关元穴处——啊，对了，关元穴你也不知道在哪儿吧？嘿嘿，你求我一声，我就告诉你，如何？”
任他嚣张，小哑儿没去理，而是认真用手指从肚脐处往下数了三寸……
“没错啊，就是这里！”
洛凭云这才不屑地白他一眼，然而看到他手指的位置，却是大吃一惊，叫道：“不可能！你骗我的吧？！”
小哑儿的手正放在脐下三寸的位置，分毫不差。洛凭云强自压下心中疑惑与惊讶，走上前去，伸手轻轻触模一下，却真的感觉到了他下丹田正在汇聚内气，当即退后两步，大惊失色！
“不可能！不可能的！”洛凭云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说以前从没习过武？肯定是骗我的吧？！就刚刚听了我几句话，这就真的找到了？怎么可能？！”
若是小哑儿仅仅感应到了下丹田，或是他不过学会了聚气，洛凭云都不会如此惊讶。可他不仅做到了这两点，还真的把两道内气汇聚到了丹田之中。从洛凭云刚刚教他，到现在也不过弹指之间，这已经不是天才的程度了，简直是不世而出之的旷世奇才啊！只有天赋强大的领悟力，还有身体对于武学敏锐的感应力，说不定才能做到这一点，但是，就这个小杂役——
洛凭云惊疑不定，开口问道：“你、你家里，或是你祖上，有没有会习武的人？”
“嗯，倒是有。”小哑儿点了点头，“听娘亲说，我爹爹就是个习武之人，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这样啊……”
洛凭云点了点头，心下似乎宽松了一些。但用眼角扫着面前的这个家伙，却还是无法平静。有这样一个人才，简家为何没有让他学武？这已经不仅仅是浪费的程度了吧！
不管洛凭云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小哑儿可没有管他，那种热气充盈的感觉让他浑身舒适，渀佛充满了热量一般。从洛凭云口中，他也感觉到自己似乎真有极强的天赋，不觉有些得意了起来——莫非自己真是个武学天才，一点就通？
脑子里那个有些讨厌的声音又是“嘿嘿”笑了两声，似乎在嘲讽他一样，但是小哑儿没有理会。
此时，洛凭云的呼吸已经从刚才的急促变得平缓下来了。他恨恨地嘟哝着：“哼，那又怎样。就算是天才，可我洛家枪法又不是靠着天赋就能学会的……”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若是洛天意或是简叶正，甚至于简玉卿大小姐，他们要在这里，见到这一幕，所想的第一件事肯定是如何把这小子拉进自家，悉心培养，让他成为一个精英弟子。而洛凭云却只顾着妒忌了。
不过，也得亏他这般想法，否则小哑儿还真没有机会去接触洛家武艺。
“哼，马马虎虎！”
洛凭云嘟起嘴巴，道：“把气聚好，认真看着，我可只演示一遍。”
小哑儿连忙抬头看着他。
只见洛凭云从墙角随手抄起一根长棍，比他还要高两个头，但这起手一个棍花，却是让小哑儿眼睛一亮。之后洛凭云横枪一扫，这就开始演武了！
用木棍演示枪法，到底是少了一丝锐气，况且洛凭云手上似乎不甚有力，尽管把新月一式完完整整地打出来了，但若是落在外人眼里，定会以为他只是随便耍玩棍子的小孩。小哑儿之前看过洛天意镖头演武，已见了一遍新月式，这时才大约能够看出来。
“呼——”
收势结束，洛凭云把木棍往地上一点，一抹额头汗水，嘻嘻笑道：“如何，看会了没？”
小哑儿的面色垮塌下来。这……这让他怎么学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