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手势极其轻缓地一拂,她又能动了,并且应该也能开口说话。
纵然,她没有开口。
此时此刻,她不想再说什么。
因为,不用她说,他已然继续道:
“这些,你都可以得到,但,有一点——你,不可以爱上西陵夙。”
这一语,出乎她的意料。
而,在这宫里,会有爱,能有爱么?
“你很自负,可,我不认识你,也不愿信你,更不认为就这个话题有继续的必要。”神色清冷地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犹豫。
“在这宫里,没有西陵夙的宠爱,你根本无法独善其身。下场如何,不用你主子发落,你的命就会没了。信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没理由,拒绝能达到目的的捷径,对么?”
说罢这句话,他揽住她的身子,飞身掠起。
突然的动作,她的心,有片刻的悸懵,待到回神时,一道白光闪过,殿顶的天窗已缓缓开启,他带着她掠上屋檐,底下的太监再如何守着殿宇,终是不会想到,他们会从殿顶月兑身。
而她也是第一次,站在这极高的殿顶,将整座帝宫俯瞰于脚下,月色如水下,那样巍峨,却也那样,有着最压抑的暗影憧憧。
“只要你愿意,这整座帝宫的女主人,就将会是你。甚至,包括更多——”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回旋,是蛊惑,亦是冶毒,“你在你主子心底的价值,容不得你拒绝我这个交换。记着,我唯一要你做的,就是不能爱上西陵夙,否则,后果,不是你能负担得起的。”
这句话,转到末了,带着晦暗莫名的警告。
只这句莫名其妙的警告,落进蒹葭的耳中,却是似曾相似,可,再去细想,脑海的深处,仅是一片空白。
寻觅不到任何痕迹的空白中,他继续揽紧她的嬛腰,在殿宇间飞身掠去。
这个男子,竟是知道,太后吩咐她做的事?
或许,这个男子,本就是太后的人罢。否则,又怎会进出自如于涤清泉?
先前她以为他是西陵夙,只源于,他能出现在御龙泉,如今想来,以他的身手,悄无声息地从御龙泉返回涤清泉,亦是可能的。
终究,是她猜错了。
思绪甫停,他已带她停在一处僻静的竹林中,恰是宫里的禁地,紫竹林。
“明晚子时,我在这等你,你的箫音还需多加雕琢。”他松开揽住她腰际的手,“至于今晚的事,只要你不认,也就过去了。”
说罢,他身形微动,刹那消失在竹林的深处。
偌大的紫竹林,除了风吹过竹叶发出窸窣的声音,再无一丝动静,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
蒹葭拢了下衣袖,从男子方才最后说出那句话中,她晓得,若她不出现,今晚的一切,对她来说,便是场幻觉。
没有人会再将她和今晚的事联系起来,即便范挽咬定,都是没用的。
从禁地紫竹林出去,意料之中,一路无阻,未到华阳宫前,意料之中,果然——
华阳宫宫门,已矗守着四名太监,这些太监并不是为了范挽的‘失仪’前来搜寻证据,而是由于华阳宫中出了人命。
宫灯曳红中,另有两名太监从宫里抬出一具尸身,是被水泡了很久的尸身,那些薄弱的灯火映在白色的裹尸布上,只添了滟滟的血色。
纵然,离那还有几步的路。
纵然,那尸身裹在白布中。
可,蒹葭已猜出那人是谁,该是徐嬷嬷。
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徐嫲嫲现在死了,只应上面具男子的那句话,若她不说,今晚这事也就过去了。
因为,没有人能证明,是她陪着范挽去了幽梧苑。
垂于裙裾的手觉到冰冷,才发现,不知何时,她从范挽手中拿来的紫竹箫,已然不见。
那男子果真心细如发,一丝的纰漏都不会留下。
她的手抚上发髻,取下一枝珠簪,旋即,狠狠在臂端一划,顷刻间,鲜血涌出,她执起丝帕,蘸了些许的鲜血,然后方捂住,步子踉跄地朝华阳宫奔去。
范挽的近身宫女碎玉正走出宫来,瞧见她的身影,忙奔到她跟前:
“司寝,你总算回来了,主子出了事,喜碧姑姑刚刚着人传你去关雎宫问话呢。”
她说得极快,言辞脉络确是清晰的。
“那是——”蒹葭瞧了一眼抬尸身的太监,轻问。
“是徐嬷嬷,本来,喜碧姑姑还传徐嬷嬷去的,没想到我们找了半晌,在宫里的菡萏池里发现——”碎玉的声音带了些悲凉。
蒹葭没有再说话,不远处,已行来两名关雎宫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