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
似这般姹紫嫣红开遍,都付与断井颓垣
……”
是一场别有味道的《游园惊梦》,曲调悠扬婉转,皮影栩栩如生,可又不是真人,于是就又给了看的人想象的空间,由看客自己去品悟。千百年前的莺莺和张生,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是不同的,正如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艳说长安佳子弟,熏衣高唱弋阳腔。
那唱词听着很熟,有紧有缓,切合故事内容,技艺的确是jing湛的,皮影cao控者、奏乐者,以及唱的人的三重配合,能达到这样动作流畅,天衣无缝的地步实属不易。刘恬从未想过自己还会被无生命的东西感动,除非,它真的是有灵xing的,除非,cao控着皮影的那个人,是他。
她终于敢确认,而皮影戏也已经结束,奏乐声停,一切都像是凝滞了,空气,以及刚刚的曲调,余音绕梁。
没有人先说话,直到后来老艺人缓声问她:“姑娘,还再看一场么?”
“谢谢,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道,“我想看看幕布后面,可以吗?”
“可以的老人说,自顾自的又走到了门外。
刘恬轻声地走过去,不过十步的距离,她走得如同每天在刘家那样谨慎小心,不发出一点声音,可这一次却更多一份紧张。走到幕布将幕里幕外隔开的地方的时候,速度放得更缓,似是准备着踏入另一个世界。帆布鞋踩进了为演皮影戏而点的烛火的光中,再慢慢地抬起头,真像跨入一场梦境,惊梦惊梦,惊的也是她自己的梦。
烛火里的人,是温柔的暖se调,染着金se的、摇曳的光芒。还有唇边的一抹微笑,只要他的一个微笑,就能够点亮她的整个世界。
他其实更像是自己的一个故人,只不过他们之间不知因什么原因隔开了,他就变成了幕布后的皮影。看上去笼着光芒,伸出手即可够得,可其实,似真似幻,捉模不透,隔了遥远的时间与空间。
还是谁都没有讲话,幕布后其余的人都在这段时间散去,刘恬是不敢说,或许爱到了最深处就是卑微,卑微到了最极致就是装聋作哑。本来是要说个清楚的,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样浑浑噩噩,自欺欺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你来了?”言少熙问,无论他在哪儿都是那么漂亮,那么,若即若离,“我们,去外面说话
她点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好
两人来到的是皮影戏馆外面的小路,因为所处时间段的问题和地点较偏僻,是个游人都会遗漏的地方,可风景却十分秀丽。几丛矮矮的竹子,白墙黛瓦,青石板路,路的一边是个碧透的湖,静得如一大块翠玉,倒映着丛丛的竹子和叫不出名字来的树,漫步在湖边树底,一片yin凉。
刘恬有了一种错觉,是有关于言少熙的。当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在那薄弱的背影里感受到了一种只有在叶堇默身上才感受到过的萧瑟清冷,而且更多了一种……
可怕。
对,可怕。原谅她用这个词来形容,可怕。就像是对于自己害怕的那些血,对于死亡的恐惧。怎么会这样?不,不可能。可是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等反应过来已经与他离了很远的距离。
这时言少熙忽然在远处止步了,停下来正好站在一大片树投下来的yin影中,没有转过身来,整个人身上的感觉都有点不像他,他背对着她说:“不是找我有话要说吗?怎么不说了?”
她一步步走得再慢也只得靠近了,发现今天的他真是与平时不同,犹豫了几下才敢最终开口:“我,我……”结果却还是临阵退缩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随着这句话,他转了过来。这似乎是言少熙头一回显得有点话多,仿佛是为了堵刘恬的什么话,唇角勾起道:“问我怎么还会演皮影戏?”他踱了几步,笑意淡了淡:“他们这些老艺人,是快被现实遗忘的一群人,他们怀念当年皮影戏风光的那段时光,但是到了现在,来这里的游人却至多把他们当成一个景点,在别人眼里他们的行为或许很固执,可是他们有自己的骄傲
言少熙说的是别人的事情,可刘恬听着却觉得他像是在说自己,好像他也和那个寂寞高傲的老艺人一样,守着些什么对别人来说可有可无的东西,可自己却放不下轻视不了。她不知道他讲这番话的寓意,只好一直点头顺应。
一段对话一个人是说不下去的,何况言少熙绝不是那种自娱自乐的人,很快就继续不下去,停话了。要不是周围还有风穿过竹林的声音,气氛绝对是小学作文里形容安静常用的描写手法,静得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一分钟以后,刘恬下定决心,正所谓快刀斩乱麻,而软弱终将害人害己。因为周围清寂的景,又因为想着要说清楚的那件事情,所以让她心里无比清明。或许她始终都是清醒的,又或许她曾经沦陷过,可她是个薄情的人,说月兑身,也就月兑身了。
她低着头,身边吹落几片竹叶:“lucifer……我们说好,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就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沉默,似乎还有愕然。他终于不再说一句话,连风也不再吹了,全世界没有了一点点的声音,死寂一片。
突然间,又是一道疾风,吹得竹林沙沙地响,吹皱镜面一样的湖水纤细的竹竿弯折过来摇摆不定,竹叶翩翩掉落了许多,在近地面打着青se的旋儿。
刘恬觉得看着这凋零心里很难过,可她是什么时候成了个多愁善感的人的?
但毕竟还是不好过,眼睛被风沙迷得酸涩,连道别也不再,直接转了身,踏着风离开。
一片碧绿的竹叶从男人的发侧飞过,然后孤独无助地掉落在地上,终将成为飞灰。
言少熙明白,形势发展到这一步,这个下下策已经不再有用,这种关系本来就不能维持太久,所以……以爱之名做的任何事,罪孽应该会少一些吧。
刘恬回了家,洗好澡坐在床上。阁楼的窗帘掉了一个扣一直没有装好,所以拉好时中间总会露出一段,窗外的天黑得很,连星星也没有一颗。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很像一个人的眼睛,也是这样墨黑的。这个时候她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只发了条短信跟叶堇默说今天不去,之后手机就关机了,还不知道以他的xing子接下来会怎么样,现在手机上肯定都是未接电话了。
拿过手机开机一看,果不其然,十三个未接电话,署名只有一个:叶堇默。再看时间,从发出那条短信到下午,平均半个小时一个,可是再到之后却没再打来了,不知道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她心里有了点莫名的沉闷,又去望了一眼窗外,终于有星星开始钻出来,像是这个连打了十三个电话的人眼里偶尔会露出的光芒。
第二天早早的就醒了,去到“宠物之家”,却发现今天小乐和阿强看自己的表情很奇怪,其实刚才走在路上时就发现别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乏有人偷偷模模地指指点点,可她都还没在意,但现在到了店里被两个人这么看什么似的一盯,就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太怪了。
她盯住小乐的眼神回看过去,一步步逼近,将她逼到了角落里后,高声一问:“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小乐似是全身都抖了一下,看她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逃避了很久没办法了,含含糊糊地才从身后拿出来一份藏好的报纸给她看:“你……你自己看吧
刘恬疑惑地接过报纸,走到边上去看,上面最大的主标题赫赫写着:第一偶像lucifer神秘女友浮出水面,再下面一行小一号的字体写:所谓幸运观众,实为幸运女友。
然后是一张占了大半夜版面的照片,无人的小巷中,暗se调下,一男一女亲吻的侧脸,画面有些模糊,可以足够认出来男主角是谁。下方还陪着几幅小尺寸的照片,一张是当初言少熙演唱会的时候她一同站在台上的照片,自己的脸被圈出来和大照片里女主角的脸醒目地连在一起,像做了一道连线题。还有几张则是那天自己和言少熙从他的车上下来,站在刘家楼下的拥抱,包括昨天漫步在石板路上的好几张不等,唯一的共同点就都是亲密暧昧。
她盯着这张报纸足有三分钟,眼中慢慢散了焦点,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握着的一角已经被捏皱。
小乐和阿强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多说一句话,之前和高富帅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看来根本并不是偶然,如今居然和大明星也有关系,他们现在真的已经不知道请来的这个看似平凡的年轻女孩究竟有怎样的背景。
刘恬一点点收回了目光,可视线还是停留在那张照片上并没有去看谁,她轻轻地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好,好小乐断断续续地答应,而她已经放下报纸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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