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参忽有一种感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感觉他那娇女敕、白皙、俊俏、动人的脸,竟贴在煎荷包蛋的平底锅上了。于是,他醒了!
但一睁眼,却是无尽的光,无尽的地狱里的光。
因为在长白参的认知里,只有传说中地狱里的光,才会有微波炉的效果,才会将妖魔鬼怪烤得滋滋冒油冒烟。
长白参感觉自己冒油冒烟了;于是,本能地后撤脑袋、抬手遮光。不过,他还是不忘抽空从指缝中溜出一眼旁光。
接着,他冒冷汗了!旁光传递给他一股熟得不能再熟、坏得不能再坏的预感。这感觉,就像一柄给恐龙专用的注shè针筒,扎进了他那小而弥尖的里。
一个趔趄,长白参险些从冰冷的椅子上掉下来。这可是一个身在微波炉中的寒颤啊!
长白参醒来的地方,很大,很粗。粗是粗茶淡饭的粗,说得是装修简陋。
这里很大很粗,还很黑;因此显得更大了,如阎罗殿一般得大。据说,阎罗殿又大又粗又黑,且放着一张桌子。
不过幸好,长白参听见椅子正发出“咯吱咯吱”的暧昧声;因此,他知道他还活着:鬼是没有重量的。
可是,周围静得可怕!
桌上,一盏不知几千瓦的台灯,冲着长白参亮着,就像鬼子岗楼上的探照灯。
此时,台灯后面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这声音,冰冷得尾音也僵直了,“叫什么名字。”
随着说话声,台灯黯淡了许多;黯到可以正常目视了。于是,长白参撤去了遮光的手。不过,他还是不敢正眼去瞧说话的人。因为他知道,那是很不礼貌的。他是一个懂规矩的“业内(业已入内)”人士。
于是,长白参低着头,祭出了他的旁光绝学。在旁光里,他看到了灯后有一个轮廓。那是一个巨大的轮廓,如山一般投影在墙上,也同时,如山一般投影在他的心里。
似乎刚才那一记恐龙针筒的药力正在生效;长白参张着嘴,开始哆嗦道:“我,我,我,叫,叫……”
长白参的结巴,被打断了!“大山”冷冰道:“哼!装?接着装,看对你有什么好处?”
听到这话,长白参那豆腐脑般的脑海里,飘来了六颗爆米花,“靠!碰上熟人了?”
这显然是个疑问句。因此随即,长白参又故意装出另一种胆怯的口吃,试探道:“您,您都知道了还,还问。”
这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嘴。仅靠着翻飞的两片皮子,却能演绎出“生旦净末丑”的分工。
见长白参处变不惊,大山的语气回暖了不少,“哼,这是规矩,也是手续……”忽,语气在此处、变得戏谑了起来,“……这你难道还不熟吗?”
一听此话,长白参走散了的三魂七魄顿时找回来了二五八条,“条子?”
随着这个反问式的心声,他的大脑皮层立即接通了ICAC(廉政公署)的数据库;滚屏着无数穿制服的人的头像,及他们的电话号码、家庭住址、开户行、开户帐号……不断索引、排除、再索引,长白参心内焦急万分,“到底是谁啊,怎么那么耳熟啊?”
虽大脑处于云计算状态,但一点都不影响长白参的演技发挥。他装出一脸猥琐,又试探道:“大,大哥,我,我肚子饿了,能不能来碗泡面啊?”
大山不置可否,拿出一个挺眼熟的红sè烟盒,“啪”一根香烟摔在桌上。香烟一溜小滚,到了长白参的近前。
长白参一看商标,一脸丧气,小声嘟囔道:“靠!有你这么打岔的吗?老子刚才要是说想尿尿,你他妈能给叫只鸡来吗?”
“死结巴,你再嚼舌头试试,再试试啊,你倒是试试啊!”
大山每说一个“试试”,长白参就昂起一次头。原本萎靡佝偻的他,突然就像某种条状物被某类正能量热情召唤时的行为一样,转眼,弓出了一个反弧线。这种条状物俗称:中指;这种动作俗称:比!
对于长白参来说,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句式。并且,此人正用一种熟悉的方式、萌萌地站起来。
双超身材的老板,“噌”一下、蹿了起来,俯视着长白参,一字一顿地说道:“常,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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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参的真名,叫做“常白生”;或者说,这是他身份证上的名字。当他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达到八斤二两的时候,算命瞎子说他是一生的将军命,并顺便给他取了个名,叫做“百胜”。
“常家村”里多文盲;因此,取名都找算命瞎子;也因此,常家村的人名都很气派。比如,宰相命的“千功”,皇帝命的“万成”等等。
之所以百胜成了白生,说来也颇曲折。当年,常家村的村长给常白生往镇里报户口时,漏写了“一月”;于是,“百”就成了“白”,“胜”就成了“生”。
生rì报错一个月,那也就算了。可是,这名字……因此,常白生从小就介意这很难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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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白,生,”老板“噌”地蹿起,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搞来的?”
老板捏着一叠百元大钞;在说话的同时,一张张地抽出来,又一张张地劈在桌上。这是一种特别的手法。纸币劈击桌面,发出一种很闷的声音。很显然,这手法很适合检验伪钞。
这叠伪钞一共十张;当然了,道士那儿还有老厚一叠;这十张,就是刚才道士点数的那十张;不过在课桌被道士撞飞之后,便散落了一地。
菜场的地是脏的,鞋底也是脏的;混乱中,伪钞的票面也弄脏了。
望着那被泥污了的红sè人头像,以及那座被泥污了的人民建筑物,常白生心中百感交集:“草,又他妈严打了啊?真他妈见鬼,怎么又叫老子撞上了?妈的,现在怎么什么人都他妈会乔装改扮了啊!靠,这世界真他妈太‘饵鱼我炸(尔虞我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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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常白生读书不多,但“尔虞我诈”这个成语还是知道的。之所以他会念成饵鱼我炸,那跟他成为“票客”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