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照红妆 第十一章

作者 : 天堂瀑布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赫舍里氏看见我笑了,却没有说话,纳闷着,眼睛一瞪,故意拉长了声音,问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

我正色回答道,“大人说的没有错,是我太不识趣。不过,大人既然看得起我,话也说到了这里,我还是要劝大人一句,当断则断。大人如果决心跟她在一起,那就坚持着,虽然这条路会很难走,可是,如果大人真的希望她过得好,我还是劝大人,及早放开她,不是非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她才会幸福的。”

赫舍里氏不解地看着我,问道,“此话怎讲?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照顾不到她吗?”

我吸了一口气,都说陷入爱情中的人头脑不清醒,看来真的是这样。我看着他,幽幽地问道,“大人如果决意要跟她在一起?可曾想过彼此的退路吗?”

他眉头一皱,看着我,说道,“退路?什么意思?”

“大人既然知道身为一个男人都有那么不容易的时候,怎么就不明白身为一个女人,想要替自己谋得一个落脚的地方会有多么难?不管你们到头来会不会在一起,大人你大不了就是失去一个真心爱过的女人,痛苦一场,可是玉芙姑娘她呢?如果大人你一再坚持,府上的人恐怕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找到玉芙姑娘坦白立场,而这件事情如果再闹大,被有心之人渲染,玉芙姑娘为了你,说不定会选择离开这里。你怎么忍心?你要她再到何处去谋生活呢?这些你替她想过了吗?如今虽然不能够长相厮守,但是起码可以时常见面,你又何必为了自己的想法,把她逼到绝路上?”我一口气说完,也许是同样身为女性,我的心也觉得痛痛的,玉芙姑娘的内心滋味就更加可想而知了。

自古以来从不缺少品性清高的女子,而像这样沦落到社会最底层却能够始终高洁如梅的女子也不少,我真想亲眼见见这样的奇女子,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赫舍里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说道,“果然是殷泰挑出来的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现在,可是如同醍醐灌顶。这些话,就连殷泰也没有跟我说过。”

“干嘛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我转过脸,低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提起他提起谁?你别忘了待会还要回去面对他,你想躲都躲不掉。”赫舍里氏挑着眉毛说道。

“这你也听得见?你不如去做......”我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口不择言,我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地望着他。我简直是疯了,不要命都成习惯了。怎么就忘了现代的话不能够在这里随便说?

“不如去做什么?”他认真地问道。我捂着嘴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见我这样,得意了,说道,“你若不说,我回头告诉殷泰,说你对我有意思,才这么苦劝着我。我倒是很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你说呢?”

脸皮真厚,我马上松开手,冤家一样看着他。他两手抱在胸前,说道,“不说也可以啊,我在想着,是把你丢在殷泰府上门口好呢,还是把你送进去好呢。”

我急了,连忙月兑口说道,“耗子。不如去做耗子。”

他果然是马上就瞪大了两眼,对着我一下子就扬起了手,我看见他把手掌举高,心想这下肯定是完了,上次在戴家他就那么一抓,我都痛到骨头里,他这一巴掌下来,我还能活命吗?我赶紧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了一边。

可等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疑惑地看过去,却看见他哈哈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我没有他那么好兴致,躲过了一劫,我还没有缓过神来,等我缓过来的时候,就气愤地看着他。

好不容易才笑够了,他终于停了下来,说道,“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不过,算了,既然是朋友,这次放你一马。难得就难得在你的性情,不屈卑,也不奉承,这就是我愿意跟你做朋友的地方。说是耗子,我的感知能力比耗子还要好,要不然,怎么做一等侍卫?”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午时早已经过了,青眉肯定是急得不行了吧。至于多罗郡王,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虽然逆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用心,可是如果不是出于必要,我不会这么做的。只希望这一路回去,不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是我不对,口无遮拦,再怎么说这话也过分了一些,可我没有恶意的。不早了,回去吧。”我央求着赫舍里氏说道。

“好,那咱们就慢慢骑着马回去,我看你是实在舍不得外面,干脆就一次让你慢慢呆个够,免得一见面就让我带你出来,殷泰他也是男人,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也是会红眼的。”赫舍里氏将马头调转过来,上了马,把我一把拉了上去,马儿就这样慢悠悠地走着。

我望着远处的江岸,说道,“我跟王爷不是你所想的那种关系,且不说戴家的事情,如今他是我的主子,我是他的下人,他善待于我,我敬重于他,这就足够了。虽然因为会了一些学问和道理,王爷对我是特别了一些,难道男女之间,只有情爱这样一种关系吗?”我尽量说得事不关己,就好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

“殷泰其实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他有的时候冷淡,对我也不例外,那是因为他习惯了隐忍,但是能够替你做的,他都会去做。他心里也藏了很多事情,不愿意说出来,包括面对我也是如此。他不是个会对上心的人,但是他既然如此看待你,说明你在他心里是有位置的,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话,虽然是玩笑话,却也是真心话。”赫舍里氏在我身后静静地说着。

“我只是个下人,只盼望着能够独善其身,已经是难得,不敢奢求别的。人人都有自私的时候,我也不例外。如果说要对一个人钟情,那我希望他在遇到我之前,留着空白等我,遇到我以后,也不会再有别人。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连梦都根本不去做。”我内心一阵发抖,想起了男友顾成,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前前后后的差别根本就不大,当初既然选择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后来我的种种反而成为他背叛的理由?

我感觉赫舍里氏很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转移了目光,说道,“就算是平民之家,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如果有这样的想法,就就要做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准备。”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大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以后就不要把我跟王爷扯在一起了。就算是开玩笑,也最好不要。”

赫舍里氏笑了起来,赶着马朝城里的方向走过去,不以为然地说道,“原来你会这样想,是因为殷泰他曾经被皇上指过婚,你介意?”

我知道越是辩驳,就越描越黑,于是干脆不做声。却突然咳嗽了起来,才想起自己站在金樽亭的时候就已经咳嗽了,难道是因为这两天淋了雨又吹了寒风的关系吗?

“你要不要紧?”赫舍里氏马上问道。我赶紧摇摇头,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就是突然呛了一口风。”说完赶紧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了起来,两行泪水就流了下来。

赫舍里氏没有察觉,他姿态洒月兑地拉着缰绳,继续说道,“殷泰的福晋,是满洲镶黄旗的迟佳氏瑜容,当今殿阁大学士迟佳禄海的女儿,可惜,她呆在殷泰身边的日子并不长久。你也看见了,殷泰他文武兼备,魄力非凡,因此很得皇上的恩宠,时常跟随在皇上的身边出入。十八岁的时候,皇上就想要替他指婚,可是殷泰以效忠皇上为由,冒着抗旨的风险把皇上的指婚拖延了下来。一直到他二十岁那年,也就是四年前,我们在宫外遇到了迟佳氏瑜容。”

“那后来,是怎么样的情况?”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赫舍里氏笑道,“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他。那年春天暖得比往年都要早,花期来得非常快,我们当然不甘心就被困在紫禁城里面看那些千年不变的花色,于是就想要到郊外去踏青。我记得那时候正好是三月末快四月,气清景明,一派繁华景象。我们骑着马在自由驰骋,很是尽兴,却不想回去的时候,马匹却因为迎亲人家的锣鼓声而突然受了惊吓,不听使唤,乱了阵脚,冲到了另外一条路上去。”

我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理会他对我的取笑,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赫舍里氏沉默了一下,说道,“殷泰很及时地勒住了那匹受惊的马,在它眼看就要冲向一辆马车之前。我们一看马车,就知道上面坐的不是寻常人物,赶紧报明了身份,上前赔礼,里面坐着的,正是从郊外返城的迟佳氏瑜容母女。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迟佳氏瑜容对殷泰一见钟情,十分爱慕。殷泰应该也是知道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在意,甚至是有些漠不关心。后来,皇上再度给殷泰指婚,婚配的人正是迟佳氏瑜容,真是无巧不成书。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明明连我都看得出来,他对那个女子没有意思,殷泰却一反常态,答应了皇上的指婚。”

我听到这里,忘记了自己刚才的眼泪,把帽子拿了下来,惊奇地回头看着赫舍里氏。

他看见我的目光,笑了笑,说道,“很奇怪吧,当时我虽然也感到非常奇怪,但是这种事情虽然说是兄弟朋友,我也不好问他。只觉得他一切如常,甚至是比平常冷淡了一些,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大婚之喜。我偶尔到他府上去,他们夫妇两个都是貌合神离,福晋话不多,对人是十分客气的,是个贤惠的女子,只是觉得她郁郁寡欢。后来听府上的下人说,除了有夫妻的名分,他们几乎跟陌生人一样的,好多天连话也说不上一句。再后来,大婚两年之后,福晋就得了重病,听当时服侍的人说,大夫诊断是长期的忧伤过度,加上平常疏于调养所致。她最后那些时间,殷泰时常陪着她,也常见他们一起流泪,福晋最后还是去了。一晃已经过去两年了。”

我听完这些话,整个人就已经呆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我想不到,多罗郡王他真的也会有如此冷酷绝情的一面,面对一个一心对他的女子,就算他不爱,哪怕只是象征一般的关心,他都没有给予过,那又何必在她临死的时候用情?

他既然不爱那个女子,为什么要答应娶她?就算迟佳氏的身体单薄,可她的过早去世,跟多罗郡王的冷漠肯定月兑不了关系。为什么人间的感情总要如此折磨人,为什么?我自己的感情,难道也要卷进这样的循环里面吗?不,我绝对不能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一边想着,眼泪一边就无意识地流了下来。赫舍里氏这下慌了,看着我,说道,“我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你哭什么?”

“那个别人也曾经是你嫂子,你也一样无情。王爷他虽然是皇上的亲戚,可不是皇子,皇上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替他指婚?”我马上回了一句。心想道,多罗郡王原来这样表里不一,表面如此温润,心思却如此让人不寒而栗,今后要记着远离他才行。

“皇上指婚意味着一个人在皇上心里的分量是重要的,是皇上对他的恩宠,若是抗旨不尊,就是拂了皇上的龙颜,是杀头的罪过。越是亲近在皇上身边的人,婚事越是身不由己,只能由着皇上降恩。你以为我就没有难过吗?我也替他们伤心了好一阵。行了,不说了,今天我们的事情全让你给知道了,便宜都让你讨了去了。你可别告诉殷泰,要不然,我就麻烦了。”赫舍里氏感叹地说道。

“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如你所说,王爷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大人怕什么?再说了,他跟我没有关系,他的私事我不关心,我也不会拿别人的伤心事来消遣。”我重新把帽子戴了起来。

赫舍里氏大声说道,“好,就冲你这个性,昨晚的酒我可没有白喝,今晚索性再喝个痛快。”

我一听赶紧就皱起了眉头,昨晚喝到翻江倒海的情景还在眼前,于是说道,“我今天总算是知道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他好奇地问道。

我叹了叹气,说道,“原来酒量好不是怎么喝都不会醉,而是醉倒之后很快就能够振作起来,并且重新再喝。大人的酒量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你真不愧是个知心人。”赫舍里氏一扬起了马鞭,狠狠地落下,马儿就快速朝前跑去。不愧叫“清风”,这马匹长得清秀,那动作也是高雅,没有辱没了这个名字,快如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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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城中的时候,感觉已经是不早了,因为天色越来越黑,风虽然不算很大,但是细雨还是有一些的。我看着人渐渐多了起来,才突然意识到跟他一个男人共乘一匹马原来是这么尴尬的事情,我尽量平静地说道,“我想下来走走,我还没有真正走过北京城呢。”

赫舍里氏是个情种,怎么会觉察不到女人的心思,他只是大方笑了笑,翻身下马,牵着马继续走,可我还在马背上,这成何体统?

我赶紧看着地上的他,说道,“我要下去,我是个丫环,怎么能够让你走路?”

他笑了一下,说道,“算了吧,我乐意,你就坐着吧。难道这样你还会难为情不成?”

我更加过意不去了,今天给他添了那么多的麻烦,我怎么能够让他以为我“嫌”他呢?我于是攒足了力气,说道,“你若不拉我下去,我就自己跳。”

他一听,把马拉停,把我拉了下来,说道,“你这个小妮子,简直都要翻天了,居然敢这样命令我。也罢,离王府也不远了,就这样走回去吧。”

我笑了笑,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各式各样叫卖的,逛着的,挑东西的,很是新奇。赫舍里氏看着我这样的表情,说道,“我还以为你从来没有出过门呢,怎么就至于这样新鲜的表情?”

我心里暗想,是没有出过门呢。自从到了这里,我不过是直接从戴府上到了王爷府上罢了。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可真是很难得。只是想到要回到王爷面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是没有见过呢,什么东西都是一天一变的,百看不厌。”我回答说道。

两个人正一边说一边走着,忽然就看见前面人群大乱,百姓们纷纷避让到一边,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赶紧看向赫舍里氏,只见他神情马上变得严肃,我从来没有在他脸色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他一把拉着我退到了路边,说道,“等会不管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行礼,什么话都不要说。”

“我知道了。”我慌忙点点头。转头一看,只见尘土飞扬,三匹高头大马朝我们这边快速地奔跑过来,领头的一匹上坐着的是个器宇轩昂的男人,有不怒自威的王者气度,坐在马匹之上竟然如同坐在平椅之上从容。后边的两匹马应该是他的侍从,也同样是霸气十足。

就在我认为他们要从我们跟前一闪而过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马匹的嘶鸣声。伴随着马蹄急促的踩踏,三匹马齐刷刷地停在我们跟前。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赫舍里氏马上就拉着我跪了下去,行礼说道,“见过四阿哥。”

四阿哥?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雍正!却不敢抬头,跟着行礼。只听见马上的人声音当中透露出天生的贵重,轻声说道,“起。”

赫舍里氏谢过之后,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在了旁边,却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只听见四阿哥对赫舍里氏说道,“殷泰最近在忙些什么?”

我明显感觉到赫舍里氏在极力地镇定,回答道,“禀告四阿哥,领侍卫内大臣近日负责蒙古亲王进京的护卫一事,蒙古亲王刚刚离京三天不到。再过不久就是立冬,要祭天祈福,领侍卫内大臣负责皇上到郊外迎冬的事情。”

“你倒是很清楚。告诉他,有时间也想想自己的事情。”四阿哥的声音当中根本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人?

我一想,四阿哥也是皇宫中人,蒙古亲王朝贡的事情他不会不知道,况且眼线一定不少,怎么会有此一问?这不是故意探赫舍里氏的口风吗?

“是,一定转告。”赫舍里氏清楚地回答道。

“这是谁?”我感觉四阿哥把目光转向了我,我悄悄把头垂得更低。我记得母亲的话,永远不要出挑,越低调平淡越好,否则会惹祸上身。

赫舍里氏看了我一眼,恭敬地说道,“禀告四阿哥,这是丫环,因为需要添些东西,所以带她出来。”

马上的人没有再说话,我正感觉到窒息着,却只听见一阵喝令,马匹又快速地在路上飞奔起来。我赶紧抬起头看,却只看见烟尘,没有看清楚他的身影。雍正即位的时候是四十五岁,现在应该是三十五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难怪会老谋深算、沉得住气。

“大人似乎很怕四阿哥?”我看着赫舍里氏,问道。想刚才马匹跑得那么快,路上烟尘也多,天色又不明朗,而四阿哥居然就能够看见了站在路边的赫舍里氏,真不愧是帝王之象。

“不是怕,而是殷泰他有危险。我很替他担心。回去吧,我也正好有话要对殷泰说。”赫舍里氏说着,自己上了马,把我一把拉到马背上,朝王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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