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啊,为什么只求一死呢?”我平静地问。
“……”昏迷君并不答话。
“说说看么,我只是好奇而已。你看,我一个人住这里也挺闷的,就当给我讲个故事么,也算报答了我不知道您老人家一心求死而不小心救了你的救命之恩。说不定我一开心明天帮你去城里药铺买点砒霜啊三日断肠散一类毒药成全你这个愿望呢。”
沉默。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突然开了口:“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昏迷君睁开眼睛望向窗外,“作为一个男人,连我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嗯,是呢,作为一个男人这还真是失败。”我颇为不屑。
昏迷君大概也听出了我语调中的不屑,但或许是因为这些话埋在心底太久了,太需要找人倾诉了,昏迷君并不理会我的插话,接着说道:“我六岁时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袭鹅黄色纱裙,像一只蝴蝶一样,在花丛中跳舞。她喜欢淡淡的鹅黄色,说那种颜色就像阳光一般温暖。她是那么的善良,美丽又大方。”昏迷君眼神渐渐迷离,又带着几丝温柔。
“她该不会叫小芳吧。”我插话。
“我曾说过我定会保护她,珍惜她。可是,我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她死在我面前,无能为力。”昏迷君顿了顿,“她死了,我便死了。他们要我死,我又何苦活在这世上。”两滴清泪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烂俗的套路。
“所以,你就想死?”我深吸一口气,问道。
“……”男子似是有些累了,闭目不语。
“啪!”忍无可忍,我一掌拍到了昏迷君的脸上,强忍着心中莫名爆发的怒意,声音确是有些发颤:“我靠,‘但求一死’,呵呵,你大爷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轻易就要放弃的今天,是多少绝症患者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明天!呵,我不明白你和你那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有多么深的感情,但我总是觉得若是灵魂真的存在,她看到你现在这一副为情所困半死不活的样子,决计不会为你这般‘守身如玉’感到开心,相反可能觉得你根本是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对,懦夫!”我喘了口气,试图平静心情,“真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一个爱情就要死要活的。真是低俗的人生价值观!你这么轻易地舍弃你的生命,你可有想过你的父母感受?你的兄弟姐妹的感受?你周围爱你心疼你的人的感受?你对得起他们么!亏我还将你辛辛苦苦地背回这屋子,怕你就这么挂了还把我的血给你喝了,我真是闲的没事做了!早知道你是这般不珍惜生命的人,我真还不如去救只狗!至少它还会感激你,还会不惜一切好好活着,哪怕它的生命是如此卑贱不值一提!”
昏迷君大抵没想过我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眼里满是震惊,黑色的眼瞳中凝着深深的看不透的波澜,却并不反驳我。
我闭上眼,长吸一口气:“好吧,我激动了。打了你是我不对,但我不认为我说错了,所以我绝不向你道歉。你——”我用手扣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直视着我的双眼,“若是想死就麻溜利索地滚得远远地!然后你是想坠崖还是想上吊或是玩火**我都不拦你。但是别打扰了我这竹屋的清净!”说罢猛地推开他,不去理会他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情绪,头也不回地拎着买回来的菜气冲冲地走到园中洗菜,“我去,真他母亲的气死人了!折寿,太折寿了!”
洗好菜,又炖了一锅青菜土豆肉块粥(来到大晋王朝我最拿手的菜式——将洗干净的各种蔬菜,排骨或肉块一类和米一起熬成粥,方便快捷有营养,虽然味道不敢恭维),拿了只碗盛了满满一碗,端到床前,放在昏迷君手边:“喏,吃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去跳崖——顺便说句,选个远一点的地方再跳,别污染了我这里的空气和水源!我这人洁癖的很。”
傍晚,我自是怒气不减地自顾自地将地铺挪得远离昏迷君。只是火盆放在床榻边上,我这一挪离的远了还真有些冷。但我又觉得若是挪了回去还真是挺没面子,于是将身子又蜷得紧了一些,折腾了良久方才又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理所当然地起迟了。慌乱地起床收拾,没有注意到屋内的火盆已经移到了靠近我的地铺这边,出门前我转身向昏迷君吼道:“那谁谁,你要是饿了自己解决下吧。当然你要是想绝食我也不拦着你。你只要别死我屋子里就行。哼!”
这日教书进程也颇为不顺。大抵是我火气太旺了吧,上课上得居然冒起了鼻血!唉,都是被那昏迷君气的!真想问候他祖宗十八代!接连几天,我都与这位昏迷君保持冷战状态,可叹这位昏迷君脸皮还挺厚,我都视他为空气了他居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时隔近半年,终于,我听到了可能是来自我那神秘失踪的哥哥的消息——南陵城南湘书院新聘请了一名夫子,也是教术数的,男夫子,叫“风杨”——会不会是哥哥?我无法表述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动。但他叫“风杨”,不是“凌枫洋”。可这一切太巧合了不是么?先前在豫阳楼打工时,为了亲切告诉周围的姐姐妹妹们我叫“小漫”,而后知道“凌”这个姓氏在大晋王朝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为了避免麻烦所以我在杏叶书香教书时便化名叫“风漫”。风杨,风漫——这也许就是兄妹之间的心灵感应?即使用了化名,我们还是选择了相同的姓氏。教术数,也是术数。哥哥是A大计算机系高材生,这小学水平的算数对我都是小菜一碟,那对他来说岂不更是连小菜都算不上了?
浑浑噩噩地回到竹屋。
“小心!你——这是怎么了,昨晚骂我不是骂得很畅快么,怎么今天这般魂不守舍?”在我第n次差点将我的手指当成青菜切了而被昏迷君阻止的时候,这位昏迷君总算忍不住发话——不得不说这人恢复力还真强,昨天还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现下便已经活蹦乱跳了,也不知是不是和我的宝血有关。我看了他一眼,“哦”了一声,表示我听到了他的喊话,然后径直拿起了刀。
“你!”忍无可忍的昏迷君总算看不下去,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刀,“我来。你去歇歇吧。”
我乐得清闲。坐到门槛上发呆。
昏迷君的饭做得委实比我做的要好吃很多。但是我心中甚是沉重,总归是有些食不知味。就这么默默地吃完饭,默默地发呆,默默地睡觉。
晚上梦到了爸爸妈妈,梦到了哥哥。长久分离后的团聚,自是泪满襟。我抽噎着,和哥哥一起扑进爸爸妈妈怀中。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觉得我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叹息,而后感到爸爸笑盈盈地拍着我的肩膀,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不要哭了。”
如果是梦的话,我不要醒来。我拽着爸爸的衣襟,将头深深地埋入爸爸怀中,妈妈抱着哥哥在一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