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颤悠悠缓行,绕过文婕妤的凌波馆时,武茗暄抬手命步辇停下,微微侧目,递过一个眼色。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锦禾会意,欠身一礼,快步去向凌波馆,询问了掌事宫女,而后回报,颜才与文婕妤早已去了逸韵轩。
武茗暄当即命步辇快行,回到逸韵轩。步辇尚未转入二门,文婕妤、颜才已得到消息,由沈木云、青浅等宫陪着出来相迎。
瞧得二目中都隐有忧色,武茗暄颇觉欣慰。偌大后宫,险恶无处不,还好……她不是孤军作战!
一番循例见礼后,三相携进入正厅。武茗暄招呼文婕妤、颜才坐下,便去换衣。
沈木云体贴地命宫上了三碗冰镇酸梅汤来解暑,又命抽开风轮。青浅也去涵烟湖打了一提新鲜的湖水来,为那盆别致的降温盆景注换新水。
众宫一番忙碌,武茗暄也换衣归来,正厅宝座落座。她寻了个托词,让沈木云带着一众宫退下,只留了青浅、锦禾与婕妤、才的贴身宫女厅内。
看厅内再无外,文婕妤忙不迭开口:“嫔妾请安回去,就听青浅来报,说娘娘被珍妃娘娘请去了。没事吧?”
文婕妤这么问着,颜才也一改往日慵懒,正襟危坐,微微蹙眉向武茗暄看来。
瞧她二一脸关切之色,不似作假,武茗暄嗔笑道:“往后,若无外时,咱们也不用那么拘束。嫔妾来,娘娘去的,多累嘴!”
文婕妤、颜才对视一眼,倒也不推搪,齐声附和一句,笑着应下。
今日水华殿之事,许多宫都瞧得仔细,武茗暄也就不瞒文婕妤和颜才,简洁明了地将之前一切说了一番。
颜才听完,一向隐含媚色的狭长丹凤眼染了些愠怒,啐道:“这个珍妃也太胆大妄为了!外臣与内命妇相见,必打帘子。她倒好,不声不吭便把诳去。”
“呵,珍妃向来圣眷颇隆。她眼中,何时有过礼规法度啊?”文婕妤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牵扯着手中绢帕,“虽说今日,珍妃一番伎俩是为做了嫁衣,可难保他日……不如,改明儿去回了皇上,让珍妃安份些?”
颜才似想发笑,却又没有笑得出来,抬手端起玉碗,悠闲地舀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地抿着。
“何必劳去回?”武茗暄垂眸看着案上玉碗中鲜亮的酸梅汤,悠然一笑,“此事确实有违礼规,珍妃必然担心去报于皇上,自然会抢着先去禀了。”
文婕妤浅浅扬眸瞄一眼武茗暄,扯唇笑道:“珍妃有这么个对手,还真是……”话不再言,失笑摇头后,端起酸梅汤饮用。
目中隐约有什么东西扎得生疼,武茗暄微微眯了一下眼,重新扬起笑容。
用过酸梅汤,武茗暄招呼沈木云来收拾了,与文婕妤、颜才一起筹备皇上的万寿宴献礼。虽说这献礼是三各作各的,可武茗暄的秦筝之曲、文婕妤的双手书法、颜才的松鹤万寿图得配合默契。筝声歇时,文婕妤就得收笔,松鹤图也得完工。
三勤练了三遍,直到沈木云第二次来问膳。
天气闷热,又忙累了这阵子,武茗暄是没什么胃口,抬眼看看婕妤、才,也是一副懒懒的模样。瞧见火辣日头已西斜,她不禁生了分心思。若能涵烟湖畔的小亭摆膳,微风旋过湖面,她们也能得一分凉爽,只不知合不合适?
沈木云循着武茗暄的目光一瞅,体贴会意:“娘娘,厅内闷热,不若奴婢摆膳烟雨亭?左右涵烟湖附近,除了皇上,也就三位主子。”
她倒是个乖觉的。武茗暄瞄过沈木云,含笑赞许:“姑姑的提议倒是甚合本宫心意。”偏头以眼神征询了颜才、文婕妤,方点头挥手,“姑姑看着办吧。”
武茗暄望着沈木云退下的背影,有些晃神。
颜才软着身子靠圈椅中,召了贴身宫女素妍替她揉着紧绷的额头,懒声说道:“听说……这位沈姑姑原先伺候先皇的敬仁皇贵妃,也是极妥贴的。”似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武茗暄,“说起来,倒与有些渊源。”
武茗暄回过神来,垂眸点头:“是呢,按理,先皇的敬仁贵妃,还要唤一声姑母。”
“沈姑姑是个靠得住的,要不……”文婕妤拿眼看了看绕着圈说话的二,“皇上也不会亲自指了她来逸韵轩伺候。”
“不是皇后指的?”武茗暄微觉诧异,后宫之事,皇上鲜少插手,更勿论指派一个掌事姑姑。
“这后宫,但凡有事都是皇后指派。那不过是表面话,也能真信?”文婕妤笑着摇头,“这事儿早驾幸行宫之前就定下了,是和淑夫办的。选那日,皇上也,便随口说了一句。”
武茗暄心下一琢磨,笑看文婕妤:“又如何得知?”
文婕妤没有答话,只是眸色沉静地看着武茗暄。
武茗暄细细一瞧,当即会意,这是皇上故意透给她知晓的。只是……沈木云真的可靠么?皇上信沈木云,她却有点不太敢相信。
一旁歪坐圈椅内的颜才似是知晓武茗暄心中所想般,忽地挪了挪身子,低声道:“倒有些闹不明白。”眸光从武茗暄、文婕妤面上缓缓移过,又半垂了眼帘,“据说,当年先皇驾崩,太皇太后第一件事便是下旨幽禁了敬仁皇贵妃武氏。而后,原先伺候武氏的一众宫,除了一个贴身宫婢入溯殇宫随侍外,其余都先后获罪被处死。这位沈姑姑既也是伺候武氏的,为何没有去溯殇宫伺候,反而尚宫局当差?”
颜才言下之意……武茗暄眸色一闪,抬眸看过淡然浅笑的颜才,又与也是满目狐疑之色的文婕妤对视一眼,垂眸不再多言。
不多时,沈木云领着翠袖进来,报烟雨亭已布置妥当,请武茗暄三移步至涵烟湖畔用膳。
晚膳过后,文婕妤、颜才施礼别过武茗暄,返回各自居处。
武茗暄命陈禄于烟雨亭挂上两盏风灯,坐亭中,吹着凉爽的湖风,享受着锦禾的轻柔拿捏,摇扇看书。这番情形看似惬意,实际武茗暄心下却有一团团理不顺的乱麻,纠结缠绕,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
“娘娘……”翠袖忽地奔来,欠身禀告,“殷嬷嬷来了。”
殷嬷嬷?武茗暄闻言微怔,她怎么把这茬子事给忘了。当初听闻太后不耐车马劳顿,没有随行驾幸行宫时,她心下就犯了嘀咕。照锦禾所说,浣花汤仅有一月药效,那太后不随幸行宫,又如何掌控?她还曾暗自好笑,莫不要等秋日返京之时,宫中数有喜,那才真叫好看!哪想,太后自己没来,竟派了殷嬷嬷随行,可真个是片刻都不松懈啊!只是……宫中妃嫔众多,却是无一产下皇嗣,皇上难道就没半点怀疑?
一旁沈木云瞧见武茗暄晃神,不由得微微蹙眉,小声提醒:“娘娘,太后身边的殷嬷嬷来了。”
别说太后容不得她有喜,即便有了,只怕以她目前根基未稳的现状,也保不住皇嗣。心念一转,她的眼前似乎又闪过那日于甬忏宫出来时,窥见的惊悚一幕。武茗暄心下微寒,深吸一口气,拂袖起身,领着众回到逸韵轩。
“奴婢殷蓉给慧妃娘娘请安!”殷嬷嬷远远瞧见武茗暄回来,就着厅门边屈膝唱礼。
飞快一眼掠过殷嬷嬷身后拎着食盒的宫女,武茗暄移步上前,抬手将她扶起,谦和笑道:“嬷嬷是太后身边儿的老了,不必行此大礼。”
“多谢娘娘体恤,可礼规还是要循着的。”殷嬷嬷今日倒比前次恭敬多了,顺势起身,挥开青浅,亲自扶着武茗暄入厅,关切地问道,“前些日子送了温补的药汤,娘娘身子可觉好些了?”
“劳嬷嬷记挂,好多了。”武茗暄垂眸隐去冷笑,侧身颔首浅笑。
“瞧娘娘说的!您是主子,关心主子的身子是奴婢们份里之事。”殷嬷嬷笑着说道,把武茗暄扶到案旁圈椅坐下,“莫说奴婢,就是太后一直挂念着呢!这不,驾幸行宫前还吩咐了,叫奴婢莫忘了每月给娘娘送温补药汤来。”转眸扫过候身侧的宫女,待那宫女将药碗呈上,宛如长辈般温和地笑着看向武茗暄,将药碗呈上,“时辰也不早了,奴婢还要回松香殿去伺候。娘娘早些用了药汤歇着罢。”
武茗暄看都不看那药碗,顺手接过,含笑饮下,把药碗向那宫女一递,捏绢帕拭嘴角,恭顺地说道:“太后远京中,还挂念着妾的身子,可真是……只是累着嬷嬷了。”很是感激地看殷嬷嬷一眼,“之前用了这药汤便觉身子好些了,本想亲自去太后跟前谢恩,可听说太后喜静,便没敢贸然去打搅。回头回了宫,还要劳烦嬷嬷替本宫好生谢过太后。”说罢,命青浅取来一副翠玉手钏,亲自给殷嬷嬷戴到手上。
殷嬷嬷连声谢过,又好言叮嘱武茗暄一番,领着宫女施礼离去。
武茗暄把玩着腰间的紫玉麒麟送子把件,不时以眼角余光打量远远伺候着的翠袖,看她一副心神不宁之态,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翠袖,来。”
翠袖愣然回望,挪步行到武茗暄身前。
“翠袖,可是有什么心事?”武茗暄挼弄着紫玉麒麟的吊穗,轻声说道,“真有什么,便说与本宫听听。但凡本宫能做主的,定会替办了。”
翠袖眸光一闪,垂首答道:“娘娘,奴婢只是为您担心。”
武茗暄和颜悦色地看着翠袖,静候她下文。
翠袖拿眼扫视四周,看见没有旁厅内,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就是驾幸行宫,太后还不忘给您送浣花汤来,这……”望向武茗暄的目中隐约带了点急切之色,“娘娘何时才能怀上皇嗣啊?”
“难为了,倒是时时处处都为着想。只是,宫中皆太后掌握,此事由不得。”武茗暄压下心中不悦,拉过翠袖仔细打量,柔声说道,“倒是随入宫,虽说吃穿不曾差了去,可这一生……也算是空耗了。”
闻言,翠袖先是一怔,遂即不知想到什么,耳根微微泛起粉色,抬眼偷偷窥探一眼武茗暄的神色,慌忙说道:“奴婢能伺候娘娘,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不敢贪望其他!”
武茗暄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拍了拍翠袖的手,便让她去备热汤,唤了青浅、锦禾来伺候卸妆沐浴。
宫中不似民间,朝九晚五颇多活计,宫们忙完额定的宫务,便凑堆闲聊。于是,但凡各宫有些风吹草动,宫们反倒比主子更先知晓。慧妃于水华殿认辅阳王夫妇为义父母,又得太后器重之事,不到两日就传遍了整个嘉宁行宫。
一时间,不少往日不太看好这位慧妃的妃嫔都转了心思,纷纷寻了借口,来逸韵轩巴结;也有些妃嫔想着日前放灯节上容德夫与珍妃那出争锋的戏码,暗中揣测慧妃是否也会因此成为容德夫的眼中钉,不但不敢贸然与之亲近,反而故意避着;还有几位,素来情淡薄的,便像是一无所知般,往日如何,现下还是如何。
宫中这番风向变化的动静,武茗暄心下清楚,但面上却并不表露什么。无论是前来逢迎讨好她的,或是顾忌容德夫而不愿与她相交的妃嫔,她都一视同仁,依然谦和有礼地对待,却暗自将三派的名头一一记下。
几日时间,匆匆晃过。
嘉宁行宫就这看似平静,实则深藏暗涌的气氛下,迎来了皇上的万寿宴。
因着今年早热,万寿宴便不能像往年那般摆设欣悦殿内。和淑夫请示了皇后,将涵烟湖沿湖一圈以缃黄巾围了,划出宴席区域,又以缠绕了细细缃黄绢条的曲松盆景将各宫妃嫔与受邀入行宫同庆的王爵勋贵坐席隔开。至于观戏台,便搭建涵烟湖上。正对观戏台的湖畔,置了六尺宽的蟠龙金案,以便帝后同坐,观景赏戏。